現金貸首次出現在銀監會文件中。4月10日，銀監會網站正式發佈《中國銀監會關於銀行業風險防控工作的指導意見》(簡稱《指導意見》)，要求做好“現金貸”業務活動的清理整頓工作，禁止欺詐、虛假宣傳，不得違法高利放貸及暴力催收。現金貸將迎來監管。
新京報記者發現，近來，小額現金貸成為消費金融領域的熱詞，一些平臺現金貸款服務背後的高額利率和收費也備受爭論。
指導意見明確“現金貸”紅線
《指導意見》明確“現金貸”五條紅線：網路借貸資訊仲介機構應依法合規開展業務，確保出借人資金來源合法，禁止欺詐、虛假宣傳。嚴格執行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間借貸利率的有關規定，不得違法高利放貸及暴力催收。
2015年2月15日，騰訊試運作手機“QQ現金貸”以來，現金貸一詞開始流行。盈燦集團副總裁、網貸之家CEO石鵬峰表示，現金貸是消費金融領域的一類産品，主要指無場景、期限短、金額小、沒有明確用途的信用貸款産品。
網際網路金融研究機構“零壹財經”CEO柏亮稱，國內現金貸主要面向的是月薪3000元以下的藍領人群、剛開始工作的年輕白領人群和大學生群體。
不過，在快速發展的兩年間，現金貸已從新生事物、中性再到如今陷入輿論的風口浪尖，“嗜血現金貸”、“高利貸”、“暴力催收”、“濫用個人資訊”、“監管套利”等，媒體不斷報道借款人因高利息和暴力催收等出現悲劇。
“利息”隱匿、逾期費用高
記者在採訪中了解到，因為小額現金貸款的短週期，不少按時還款的消費者甚至感知不到背後的高利率，而一些平臺也會通過借款利率、服務費等多部分收取“利息”。
昨日，記者登錄幾家規模較大的現金貸平臺發現，一般申請現金貸只需要身份證和手機號碼就行，放款時間十分鐘到半個小時，有些平臺宣稱最快只需要3分鐘。
多位借款人表示，因為借款時間短，金額小，幾乎沒有在意短期的利息，但是，按照年化利率計算竟高得驚人。
記者根據部分網站宣傳測算，日息萬分之2.6至萬分之7之間，由此可以計算現金貸利率大約在10%至24%之間。很多現金貸還會加收手續費、服務費等，這樣算下來一些借款成本很高。據媒體報道，有的年化利率高達260%甚至600%。
按照我國現有法律法規，借款利息應以“年化率”計算，年利息超過24%即為高利貸，超過36%的部分不受法律保護。目前不少現金貸平臺的做法都以“管理費、服務費、手續費”等名義變相收取利息。
此外，對於出現逾期的情況，也有平臺會收取遠高於銀行卡逾期的逾期費。有從事現金貸款業務的人士告訴記者，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公司逾期費較高，比如今天到還款期，需要還2500元卻沒按時還，明天便要多交逾期費250元。
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借貸雙方對逾期利率有約定的，從其約定，但以不超過年利率24%為限。未約定逾期利率或者約定不明的，人民法院可以區分不同情況處理。
審核門檻低、用戶數據隨意倒賣
“只需身份證”、“零門檻”、“最快××分鐘放款”，這些頗具誘惑性的詞語成為許多網路現金貸平臺的主打宣傳。記者在採訪中發現，由於審核較為簡單、平臺之間不會詢問貸款記錄，一些風險承受能力較低的人群，比如在校大學生，會“拆東墻補西墻”出現還款逾期的情況。
在河北讀大學的劉雪(化名)曾在某校園分期平臺通過“提現”功能，獲得3000元的現金貸款，但趕上了花費多的時候，之前分期還貸計劃中途“夭折”。劉雪又通過其他平臺申請現金貸款，最終累計近5萬元的貸款通過父母還清。
據媒體報道，除了審核門檻低，也有現金貸平臺通過購買客戶資訊來獲客，並由此催生出業務員將用戶數據隨意倒賣的現象。
現金貸款流行，也有壞賬隱憂。據21世紀經濟報道，一位現金貸機構負責人稱，現金貸業務年化融資成本約在12%，加上壞賬率在6%左右，機構依然能實現盈利，但只要壞賬率上升2個百分點，就會陷入虧損窘境。
壞賬背後，催收成為不少平臺的“救命索”。據新京報記者此前的調查，目前電話催收成為銀行、網路貸款平臺主要的催收方式，或自建內催團隊，或外包電催業務，也有向欠款人親朋好友群發侮辱性資訊等。回款難度大、電催無效的任務被交給了從事到府催收的各類公司。回款金額30%、50%甚至90%的回報，讓“到府催收”滋生了野蠻催收、暴力催收的問題。
“清理整頓後給一個合理生存空間”
在近期舉行的零壹智庫閉門會上，零壹財經分析師王晶表示，現金貸發展目前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經營風險、市場競爭風險、道德風險和政策風險。在目前監管處於空白的情況下，政策有著長期不確定性風險。
如今，現金貸首次納入銀監會監管範圍，業內人士稱將迎來行業洗牌。
一位業內人士昨日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現金貸和P2P所處的歷史背景有相似之處，在被銀監會監管之前，現金貸處於爆發增長期，雖有監管政策風險，但其豐厚的利潤空間，也會讓部分投資人追捧。如今，監管層已經明確清理整頓，這樣會導致部分投資人暫時遠離現金貸。
中央財經大學中國網際網路經濟研究院副院長歐陽日輝表示，現金貸很多從P2P和校園貸轉型，或者小貸公司在從事現金貸業務，靠著高額利息和天價逾期費維繫運轉，風險非常大。
他認為，去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佈局今年的經濟工作時，明確要求：要把防控金融風險放到更加重要的位置，下決心處置一批風險點，著力防控資産泡沫，提高和改進監管能力，確保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所以，銀監會清理整頓現金貸既是對網際網路金融專項治理的延續，也是中央對2017年經濟工作佈局的要求。
“現金貸正在以線上線下兩種方式和兩個渠道瘋狂擴張，一二線城市以線上為主，三四線城市以線下為主病毒式蔓延，必須嚴厲打擊”。他建議，清理整頓從理論上講要分類處理，保護合規合法經營主體，但在實際監管操作中有較大難度。應該在清理整頓後給一個合理的生存空間，規範這種業態的發展。
■ 講述
現金貸從業者：“故意騙貸的很多”
“目前現金貸平臺有提供不同額度的貸款，我工作過的平臺放貸金額一般在4萬、5萬，像一些大型的現金貸平臺可以達到20萬，也有一些小的網路貸款平臺可能就提供幾千塊錢。”在多家現金貸平臺工作過的林華(化名)説。
“申請的材料根據每個産品不一樣，比如身份證、法人材料、保單、社保等，但借款的前提是有工作”。據林華介紹，自己辦過的現金貸款月利率一般在2%左右，約合年化利息率24%。“但也有一些小網路平臺的利息比較高，可能月利率在4%、5%”。
而林華所説的風險，就是壞賬。“故意騙貸的很多，畢竟不上徵信”，在小額現金貸款剛風靡的前兩年，林華時常會遇到提供虛假資料“騙貸”的借款人。“很多人單位電話、工作資訊都是包裝的，判斷不出來，騙到貸款之後，還個兩三個月不還了，數不勝數。現在風控比較好，但是也有騙貸的。”
林華稱，除了電話催收之外，也會到府催收，“不行就算了”。
沒有騙貸又無法按時償還的借款人要面臨高額的違約金。林華稱，自己之前離職的一家平臺違約金就很高，“比如今天需要還款2500元沒按時還，明天逾期了，當天再還就要多250塊。”
借貸者：“去年一年借了8萬”
“我之前在網站上買很多東西，然後就拿到了10000元的貸款額度。”兩年前，在山東讀大學的王瑤(化名)通過某電商網站“進貨”並在校內售賣，這門小生意讓他獲得了該電商平臺的現金貸款資格。
“剛剛借了4000元，每天的利息是萬分之四”，王瑤稱，自己又在校園做起了二手手機“販賣”的小生意，遇到資金週轉需求就會考慮現金貸。據王瑤計算，去年一年，他就通過該平臺累計借到現金約8萬元。
“要找靠譜的網站”，在使用現金貸款之初，王瑤也有自己的擔憂，利息還沒什麼，主要就是害怕平臺不安全。王瑤告訴記者，自己身邊有發生過平臺出“故障”、借貸者出現逾期的情況。
王瑤説，因為之前看到很多網路貸款的陷阱和催收問題，目前不準備使用更多的現金貸平臺，“要是能週轉開就不想借了”。他説，害怕還不上款影響信用。
已經工作的劉雯説，自己擔心信用卡出現逾期，就選擇用兩家電商平臺的現金貸産品去還信用卡的借款。李雯比較後發現，這樣比信用卡逾期划算。
■ 測評
小心現金貸高收費，別入“坑”
宜人貸借款綜合成本高的近四成，魔法現金一年逾期費達3倍
銀監會明確要做好“現金貸”業務活動的清理整頓工作。現金貸利率有多高？有隱藏的收費嗎？新京報記者近日對宜人貸、2345貸款王、魔法現金等幾款APP進行了測評，發現不少APP在滿足消費者對小額現金需求的同時，一些費用並不容易令消費者察覺，且綜合費用有“挑戰”民間借貸規定的嫌疑。
2345貸款王 “利息”接近民間借貸“限額”
2345貸款王官網稱，其是A股上市公司二三四五網路控股集團旗下網際網路金融産品，平臺上提供500-5000元的小額現金信貸服務。
據官方資料，在2345貸款王貸款後，用戶需要繳納的費用包括兩塊，一是貸後綜合費用，按實際貸款天數收取，每天收取貸款金額萬分之六到十，以個人資信情況而定；此外，平臺還對每筆成功的貸款收取平臺服務費，為貸款金額的百分之5-6.2，包括手機驗證費、銀行卡驗證費、賬戶管理費、徵信審核費、資訊發佈費、平臺運營費、電話客戶服務費、客戶端使用費及逾期準備金計提成本。
由此，僅計算與常見利息收取方式相似的“貸後綜合費用”，年化費率在21.9%-36.5%左右。這個費率水準要高於螞蟻借唄、微粒貸的利息。
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十六條指出，“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借款人請求出借人返還已支付的超過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援。
宜人貸 按照評級收費，綜合成本高的近40%
以“公積金模式”為例，在費用説明中，宜人貸指出，借款月費率在0.78%-1.89%，費用組成包括平臺手續費＋利息。其中平臺手續費，指的是前期服務費＋分期服務費。前者指的是資金到賬前一次性扣除的平臺服務費，而分期服務費，指的是按月繳納的平臺服務費。
點擊“公積金模式下”的“立即申請”，記者選擇借款金額1萬元(可借1萬-20萬元)，借款期限為12期(12-48期，按月還款)，宜人貸提示每月需還款905.53-1013.87元，並提示“實際還款費率以還款計劃為準”。
到底費用如何？在點擊預估金額一側的“查看詳情“一欄，宜人貸展示了具體四個類別的手續費和利率，並稱，宜人貸用戶平臺的信用等級為AA、A、B、C四個等級，每月的預估還款額分別為AA每月應還905.53元，總共應還10866.4元、A每月應還957.82元，總共應還11493.84元、B每月應還987.78元，總共應還11853.36元、C每月應還1013.87元，總共應還12166.48元。
據宜人貸招股説明書，不同信用程度的借款人分成A、B、C、D四個等級，給予不同的利息和交易費標準。其中，A、B、C、D四級分別對應5.6%、18.5%、26.4%、28.2%的平均手續費和16.9%、27.4%、33.5%、39.5%的綜合成本。借款人信用等級越低，所付出的借款成本越高，其中D級客戶的借款成本相當於借款本金的四成。
不少宜人貸客戶關注的一個關鍵點是，自己會被分到四類客戶的哪一類別？據宜人貸財報，2016年第四季度，A、B、C、D借款佔當期促成借款總額的比例分別為4.3%、3.2%、4.7%和87.8%，評級最低的D級貸款佔了近九成。
魔法現金 一年不還逾期費罰3倍以上
魔法現金的官網客服指出，逾期後的費用包括滯納金和管理費兩大類。一是逾期滯納金：每次逾期，收取借款本金的5%，最低20元；二是逾期管理費：逾期14天內(含)每天收取借款本金的1%，逾期超過14天，每天收取借款本金的2%。
由此粗略計算，年化逾期費可達300%以上。
按照上周新京報對主流銀行信用卡的測評，目前信用卡對逾期多采用“利息＋違約金”的收款方式，如農行，採取的是全額計息，利息為萬分之五，違約金是還款額未還部分的5%，此外，建行等銀行也採取了類似的逾期收費制度。
同樣是現金貸，螞蟻金服的借唄和騰訊的微粒貸，逾期費均低於魔法金服這款産品。據借唄客服介紹，借唄對逾期徵收罰息，罰息利率為日利率的1.5倍(每人不同，如記者借款利率為萬分之四，則罰息利率為萬分之6)。微粒貸在逾期外收取利率50%的罰息，微粒貸借款利息最高為萬分之五，則罰息利息約為萬分之7.5。
由此看來，魔法現金的逾期收費遠高於銀行信用卡收費，亦高於同類常見現金貸産品。
■ 疑問
為什麼現金貸綜合收費高？
在宜人貸的APP首頁上，記者能看到目前主推的四種模式：極速模式、公積金模式、精英模式和壽險模式，其中，極速模式號稱“10分鐘輕鬆借10萬”、公積金模式同樣號稱“3步操作金額高達10萬”。
記者留意到，在一些主打小額度的APP中，不少有諸如“2分鐘放貸”、“三步秒批”等宣傳詞，且只需身份證和個人照片——這與傳統信用卡動輒“10個工作日”、繁雜的申請資料相比，顯得快捷。
有業內人士總結，提供現金貸的企業為搶佔市場以“額度高”、“審批便捷”為賣點，造成了相對銀行而言“簡單”的風控，導致企業不得不通過提高費率來應對壞賬可能的攀升。
目前，壞賬率並沒有統一的披露口徑，此前多家媒體稱，這一行業的壞賬率在“20%”左右。
已經在美上市的宜人貸或是在這些企業中風控較為完善的一家。據其2016年報，截至2016年12月31日，2015年促成的A、B、C、D借款的累計凈壞賬率分別為5.1%、6.6%、8.2%和6.7%，各類借款壞賬水準較去年三季度末的水準都出現了上升。
新京報記者 金彧 陳鵬 宓迪 實習生 林紅 王怡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