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進入8月,隨著中高招錄取工作接近尾聲,社會公眾對中高考的關注度也逐漸降低,然而今年貌似有點“不一樣”,街頭巷尾社會輿論對中高考的關注熱度不減:“今年的高考題是難是易?”“以後到底什麼樣的孩子能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績?”“中考的分數怎麼普遍那麼高?考了高分也不一定能進好學校吧?”“分數的區分度不夠尖子生一定吃虧”“還不如恢復0.2系數的難題”……
今年上半年,北京市招生考試製度改革方案的正式發佈,在很多家長眼中,這標誌著北京教育綜合改革真正向縱深發展了。這帶來了更高關注度的同時,家長們的困惑也很多。
困惑的背後除了不解之外還有關注和期待。帶著這些問題,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近日專訪了北京市教委副主任李奕,請他答疑解惑,同時講解改革背後更深層的含義。
田忌賽馬?
還是功利思想在作祟
“今年高考語文微寫作與大作文(微寫作為“三選一”,大作文為“二選一”)都有滿分作文。”李奕説,從2014年起北京高考作文滿分作文就增多了,但是滿分作文人數增多“並不代表著北京語文教育水準提高了。也不意味著閱卷方式有問題,而是由於題目的多樣化滿足了不同類型孩子優勢的釋放”。
這一輪中高考改革,無論是全國的還是北京的,最大的特點就是增加了學生的選擇性。
選擇的背後應該是尊重每個學生的優勢和成長個性。不過,給了選擇權學生就能按照各自的優勢進行選擇了嗎?
在一次探討高考改革之後的高中教育主題研討會上(2014年國務院下發了關於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後,上海和浙江進行了先行試點),一位來自高考改革實驗區的校長説,高考除語數外三科外,其他科目採用六選三,本來是讓學生更好的發揮自己的優勢,但是,他們還是發現了不少“田忌賽馬”的心態:不少孩子、家長以及部分學校在進行科目選擇的時候,考慮的並不是自己更擅長什麼,而是把研究的重心放在怎樣通過錯位競爭來獲得優勢地位上。
“田忌賽馬”的策略使用還是功利思想在作祟,是“什麼科目容易考取學校學什麼”而不是“什麼擅長學什麼”,沒有從學生實際出發進行選擇,最終仍然會有很多孩子進入大學後學著自己並不喜歡和擅長的科目,近幾年已經很多報道指出,中國大學生就業專業對口很低,這大大影響了我國人才培養的效率。
那麼,北京的改革能避免這種狀況嗎?
李奕指出,從這3年北京的中高考命題來看,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題目的可選擇和答案的開放性,給學生多種選擇,滿足不同類型考生的優勢的發揮,釋放孩子的主動權。比如2016年北京高考作文,大作文有“老腔”和“書籤”兩個選擇。“這兩個題目有一定的離散度。”擅長寫議論文的、擅長寫記敘文的都能找到可寫的題目,發揮自己的優勢。比如2014年,北京的高考微寫作題目首次出現題目“三選一”讓學生自主選擇的同時,還打破了以往“詩歌除外”的禁忌,允許在微寫作中創作詩歌,給了一部分學生張揚青春、抒發生命詩意的空間。“所有這些釋放的信號就是,讓更多的孩子真正能用自己的優勢進行競爭。”李奕説。
尖子生吃虧了?
不是顛覆 是去産能
無論怎樣對政策進行解釋,當實打實的分數出現的時候,老百姓還會慌張。因為長期以來分數就是中國學生的“命門”。
上個月,當今年中考分數出來之後,相信不少考生歡欣鼓舞了幾天,因為考生的分數普遍較高,但是,當考生和家長得知很多孩子的分數都考得很高時,心裏有些“發毛”了。
據多家媒體報道,今年北京中考分數全線“飄紅”,高分段也從去年的560分增長到今年的570分,而中考的滿分為580分。
有人提出質疑:這樣公平嗎?尤其是對於那些原來的“尖子生”公平嗎?
李奕説,原來很多所謂的“尖子生”其實是那些靠補習班補出來的“尖子生”、靠補習班不斷提高難度不斷“刷”難題“刷”出來的“尖子生”。這樣的尖子生並不是真正有品質的學生。
“新一輪的改革更加強調的是‘用知識’而不是‘背知識’。”他説,試題更注意考學生的思維能力,考查學生對九年基礎知識的掌握能力,而非做題的能力;不讓學生把能力固化到做題上。試題的變化是要引導教學的走向,使得今後學校的課堂教學更加聚焦思維方法的培養,而不是簡單地讓學生做難題。“那些靠刷題、靠死記硬背的學生在這種變革中估計是要吃些虧了。”李奕説,這是一個洗牌的過程,但不是對過去簡單的顛覆,而是“去産能”。
“鎖區”鎖住了選擇權?
不能為了幾個頂尖學生,讓其他人都“陪綁”
除了分數外,中國的學生和家長還有一個“死穴”就是名校,從去年開始北京市在幾個教育強區:東城、西城、海淀實施了“統招計劃不再跨區分配”的政策,也就是這3個區的示範高中將不再安排彼此之間跨區招生計劃,這就是傳説中的“鎖區”政策。對於有著濃濃的“名校情結”的學生和家長來説,“鎖區”無疑讓他們感到了焦慮和不安,甚至認為孩子的選擇權受到了限制。
那麼,北京市為什麼要“鎖區”呢?
先要知道原來學校的榮譽感來自哪?是升入北大、清華的人數。
一些學校的做法通常是這樣的:為了保證自己學校有20人考上北大或者清華,會動員50人去報考,最終這些學生通過努力可能大概有20個左右能考上北大、清華,至於這20個學生是不是適合北大和清華,大家並不關心,而那剩下的30個人很可能因為那時候填報志願的方式一下子喪失了最佳的選擇機會。
學校的眼睛都盯著頂尖的那幾個學生,其他人都成了“陪綁”的,教育好像就是為了淘汰。
不再支援跨區的選擇後,對於每個區的教育工作者,包括校長和老師來説,就該換個思路思考問題:這些孩子12年的教育都在我們本區了,何必讓他們佔坑?為什麼要把學校分出三六九等?
“現在中學和小學的校長常常會湊到一起。”李奕説,學校要更加關注自己“加工”學生的能力而不是如何“撈”學生的能力,也就是不能再當“勺子”,而是要當好“鏟子”。
“考試這個指揮棒要變成交響樂團指揮手中的指揮棒,講究的是調動和配合,調動每個人的優勢,同時,各個學段的教育者也要配合起來,給每個孩子最適合他的教育。” 他説。中學老師要關注對口的小學中那些孩子有哪些愛好?優勢學科是什麼?關注自己將來如何把這些孩子的愛好和優勢保護起來,並且提供支援使得這些孩子將來能用自己的優勢參與競爭。鼓勵孩子在一個區縣完成9~12年的教育,就是為了讓這些區縣的校長老師為這個區的所有孩子整個培養鏈條上發力,要用9~12年的教育供給替代原來分層分段的供給。原來是為了升學,現在是為了人的培養。
這樣,在對一所學校進行評價時,不再只是單純地關注學生考試成績的提升,而是要關注學校的課程設置和學校管理是否給了孩子成長髮展的空間;要關注學校的加工能力,不僅包括考試成績,還包括學校對於肥胖率、近視率等身體健康指標的控制,以及社會實踐能力的提升等各方面的培養能力。
北京的教育深度綜合改革剛剛開始,在改革的過程中學生和家長出現誤解是很自然的,甚至很多一線老師也不一定能真正理解改革的每一個步驟。比如,以前的數學試卷上除了數字就是字母和符號,而現在的試卷上會出現大段大段的文字敘述。有的家長懷疑:數學試卷也要考語文了?今年的英語高考試卷讓學生寫一封郵件向英國朋友介紹一位中國的歷史人物,“用英語講中國故事”。有些老師懷疑:是不是“把母語抬得太高了?”“其實這才真符合中國人學習雙語的目的:熟練使用英語認識這個世界,同時傳播中華文化。”李奕説。
所有的懷疑和困惑來自人們僅站在一個角度看問題,北京的教育改革絕不僅僅是一次中高考改革,也不僅是一次課程改革,它是貫穿從小學到高中、從課內到課外、從學習到評價的一系列的整體改革,從表面上是打破了學科之間的界限、學段之間的界限,實際上北京教育改革的所有環節都是在圍繞著供給側,是消費觀引導下的廣義教育資源供給與服務,是基礎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如果把學生接受教育看成是一次教育消費的話,那麼就是要讓所有的消費者成為北京教育改革的受益者,讓每個受教育者都有實際的獲得感。(樊未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