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少年輟學流浪謀生 殺3名兒童免於刑事處罰

2016-08-08 13:58:19 來源:中國廣播網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高靜 字號:T|T
摘要】7月18日,廣西岑溪市誠諫鎮石橋村村民黃健的3個孩子失蹤了。經過40多個小時的搜索,最終被證實全部遇害。發生命案的山村,地處大山深處。村民們為了生存,多數在外打工。留在村裏的家庭,多數貧困。他們的孩子缺乏教育,很早外出謀生。

 

13歲少年輟學流浪謀生 殺3名兒童免於刑事處罰

 

  沈強就讀的學校,他在這裡讀到六年級時輟學。

  ■ 核心提示

  “我幹了十幾年刑警,也沒有辦過這樣的案子。”廣西岑溪市的民警黎光如此感慨,他指的是前不久當地發生的13歲少年涉嫌殺害同村3名兒童的案子。

  命案發生在山村,山多地少,交通閉塞,村民為了生存,多數外出打工。

  貧困塑造了村莊的現狀,也給這裡的孩子帶來許多問題。他們缺少父母陪伴,教育匱乏。一些個別家庭的孩子甚至處在無人看護的狀態。問題暴露時,卻是令人吃驚的極端。

  7月18日,廣西岑溪市誠諫鎮石橋村村民黃健的3個孩子失蹤了。經過40多個小時的搜索,最終被證實全部遇害。

  行兇者被鎖定為同村13歲的沈強(化名),他同樣失蹤多日,最後在廣東雲浮被發現。他承認是他殺害了三個孩子。

  發生命案的山村,地處大山深處。村民們為了生存,多數在外打工。留在村裏的家庭,多數貧困。他們的孩子缺乏教育,很早外出謀生。

  涉嫌謀殺3名兒童的沈強,輟學後,多次離家出走,在外面流浪謀生,從乞討、偷竊,最終演變為涉嫌殺人。

  黃家:“這就是命”

  遇害的三個孩子中,7歲的兒子是黃健延續香火的希望。如今家裏只剩下一個出嫁的大女兒

  天氣炎熱,黃健坐在房子裏,打著赤膊。房子在路的盡頭,是一座山頭上的土屋。

  屋內家徒四壁,只有一張圓桌、一張方桌和幾張凳子。

  黃健年過六十,個頭不高,有些謝頂。皮膚呈咖啡色,雙手粗糙厚實。

  7月18日,他4歲、8歲的兩個女兒和7歲的兒子在家失蹤,經過40小時搜尋,被證實在屋後山上一口廢棄的水井內遇害。

  石橋村在岑溪市東北部的群山裏,地理偏僻,被很多鎮裏人稱作“裏面”,意思是山裏的裏面。村裏的小路蜿蜒在各個山頭,村民們散落在山頭或半山腰,五六戶聚集一處。

  孩子遇難後,黃健家不時來一些陌生人。在臥室的桌子上可以看到一箱新牛奶,以及寫著慰問金的信封。

  政府幫他在網上發起了眾籌,已經籌到10萬元。下一步,是要在山下靠近道路的地方再給他建一座新房,對他精準扶貧。

  但這些對黃健來説已不太重要了。

  黃姓是村裏的大姓,細分下來一共有五支,其他四支人丁興旺,但黃健所在這支已是五代單傳。遇害的三個孩子中,7歲的兒子是黃健延續香火的希望。如今家裏只剩下一個出嫁的大女兒。

  看到記者進屋,三個遇難孩子的母親坐在黃健身邊,咦咦咦的笑。她身材矮小,留著像男人一樣的短髮,兔唇讓她嘴裏歪倒的牙齒暴露在外。

  鄰居們説,這個1981年出生的女人,有智力障礙。

  黃健第一任妻子二十年前因難産去世。2005年時經人介紹,黃健和鄰鎮的這個女人生活在一起。他們沒有結婚證,女人也沒有勞動能力。他一人勞作,負擔著家裏6口人的生活。但他辛苦一年收入也不過三四千元,家裏一週很難吃上一次豬肉。

  女人給黃健生了4個孩子,3個長大,去年生的女兒在40天左右時夭折。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夭折的原因是什麼。

  黃健認為,這就是命,像是一件註定要發生的事,“出門打了水,回來就死了。”

  沈家:媽媽跑了

  孩子出生後,沈五和女人説好,一人在家照顧兩年,另一人外出打工兩年,以此輪流。但是2008年,女人離開家再沒回來

  對於同村的13歲少年沈強,黃健有些陌生。雖然同在一個村,兩家距離2公里多,但中間卻隔著數座山頭,兩家如果要交往,還需要繞道山下,穿過一片山林,跨過一條小河。

  沈強的家在石橋村另一條山路進去最深處,先是水泥路,再是石子路,而後是土路,最後變成羊腸小路,才到沈強的家。

  沈強的父親被叫做沈五,早年他在廣東打工,帶回了一個外地女人。因為不是當地人,這個女人與村民交流不多,村裏人只記得女人來過幾次。她給沈五生下了一對兒女,2000年出生的沈梅(化名)和2003年出生的沈強。

  沈五和女人在一起也沒有領結婚證,“領證需要錢,那時候窮得開飯都難,怎麼領證?”沈五説。

  孩子出生後,沈五和女人説好,一人在家照顧兩年,另一人外出打工兩年,以此輪流。但是2008年,輪到沈五齣門後,女人不久也離開了家。沈五打電話問原因,女人説不想在家裏待,兩人吵了一架,從此電話就再也打不通。

  事後沈五想通了,女人一去不回,多半是因為家裏太窮了。

  家中的沈梅、沈強暫由爺爺照顧。沈五不久也只能放棄打工,回到家中照料。他告訴兩個孩子,“媽媽不會回來了。”

  母親的離去對孩子影響有多大,沈五沒仔細想過,“可能會傷心吧。”他不是很確定的。兩個孩子的喜好、性格、想法,沈五甚至都有些模糊。他留在家裏要養活兩個孩子,也很不容易,整天除了幹活,與孩子的溝通很有限。

  沈五家耕地不足一畝,為了生計,他還得出門,不打工就沒有活路。那段時間,孩子只能由爺爺照看。

  2009年,沈五和二哥沈瑞海商量共建新房。

  因為拮據,房子的修建過程斷斷續續。他們建好地基時沒錢,墻砌好時又沒錢,資金東拼西湊,到竣工一共花了兩年多,2011年兩家搬進新房。

  沈五齣力多出錢少,兩層樓的房子裏他只有其中兩間,大廳裏的電器傢具,沒有一件是他的。

  沈強的房間在一樓最靠裏的位置,窗外是山體的黃泥坡,幾乎沒有採光。房間裏沒有玩具,沒有照片,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和擺放的衣物被子,別無其他。

  離家成習慣

  從5歲開始,沈強養成離家出走的習慣。每次出去了就找不到,並且不找就不會回來

  像很多窮人家的孩子一樣,沈強聽話、會分擔家務。但沈五知道,兒子不同於一般孩子。他過於孤僻,不喜歡説話,不和同齡人玩耍,什麼事都藏在心裏,甚至是受到傷害也不表露。

  沈五回想起2012年的一天,沈強從二樓摔下,摔斷了胳膊。沈五帶著他去鎮上看醫生,醫生以為是脫臼了,將他手臂推拿幾下,讓回去敷藥。但一夜之後,手臂不但沒好,反而腫起。沈五又帶著他去市裏看,才發現竟然是骨折。

  整個過程,沈強沒有面露痛苦,更沒有哭過,骨折就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沈五看的揪心,問他疼嗎?沈強淡淡回答,有一點點吧。

  沈強這些極端表現更讓沈五痛苦,“從小我就知道他膽子大,六七歲的時候,就敢一個人在山頂睡覺。”

  5歲的時候,沈強開始第一次離家出走。那天沈五在晚飯時候找不到兒子,叫來兩個村的人一起幫忙找。

  當晚九點多,在山上的樹林裏,沈強被找到。他安靜地蹲在一棵樹下,一動不動,像塊石頭。

  那次之後,沈強開始將離家出走變成習慣。

  沈五在外打工也放不下心,有次他得知兒子離家出走後,從廣東連夜趕回,午夜時分在鎮上看到兒子在獨自遊蕩。

  每回找到兒子,沈五都問他很多問題。沈強有選擇性地回答,他會説自己去了哪,怎樣在舊屋與山林中過夜,怎麼尋找食物果腹,但至於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他以低著頭不説話的方式回應。

  “他在家是很聽話,説什麼都聽,但出去了就找不到,並且不找就不會回來。”沈五困惑于兒子的舉動,卻問不出緣由。

  因為這個原因,他不再外出打工,回到家中一面養豬,一面接些零活,收入銳減。

  但沈強沒有停止離家出走,活動範圍也隨著年齡逐漸增大。十歲以後,他能夠去到幾十公里外,一星期不回。這個時候,沈強開始學會偷東西。

  沈五並沒有把沈強的小偷小摸放在心上,“承認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一般小孩子幹的都是小事,自己村的人也就算了。”

  事後,沈五會用棍棒教育告訴沈強,不能去偷竊。但有時沈強的表現也讓他不知所措,打了也不哭不叫。一次有村民告狀説沈強偷了一百元錢,沈五十分憤怒,告訴沈強要砍掉他的手。

  他原是想嚇一嚇兒子,卻沒有料到,當時還不到十歲的沈強伸出了雙手:“你砍吧。”

  輟學

  沈強再次離家出走後,沒有再回六年級繼續讀書。父親沈五告訴校長,孩子不想讀書,就不讓他去了

  沈強的姐姐沈梅小學畢業後就輟學了。因為上初中就要住校,沈五讓其在家照顧沈強上學。因為平時照顧兩姐弟的爺爺,也總是不在家。

  在沈五的説服下,沈梅把上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

  姐弟倆在乾廂小學讀書時,黃子明是小學校長,他告訴新京報記者,沈強的成績在班上是倒數,“語文在三十到四十分之間,數學五十分左右,考得好時能上六十。”黃子明説,班上比沈強成績更差的,是兩個智力有障礙的孩子。

  乾廂小學並不大,從沈家走到學校大約需要一個小時。

  黃子明印象中的沈強瘦小寡言,不喜歡和同學在一起,多數時候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其他同學玩耍。放學回家時,沈強也會有意識的一個人先走或是後走。

  “可能大家都知道他會小偷小摸,不願和他接近。”黃子明説。

  沈強也多次逃學,並在家長和學校間瞞騙。他沒來上學時,黃子明打電話給沈五,沈五説奇怪,兒子明明一早去了學校。

  黃子明對這個問題學生沒有辦法,他去家訪,“只能和家長一起,進行批評教育”,但這樣的方式收效甚微。

  2014年4月,六年級的沈強又一次離家出走,一週後被找到,班主任覃能興問他,這些天都去了哪?沈強告訴他,自己去了30公里外的林場玩。

  覃能興教導沈強,無論如何要讀完初中,不然就算去打工也沒人會要。

  “他的腦子很靈活,人很聰明,但就是沒有用在正途上。”覃能興説起沈強,言語間都是遺憾。

  那次談心之後,沈強似有悔改之意,連續一段時間都能按時上學。但好景不長,5月時沈強又一次消失。

  這一次,沈強沒有再回來,沈五告訴黃子明,孩子不想讀書,自己隨他想法,就不讓他去了。

  “因為他經常往外面跑,我寧願他以後像我一樣命苦,也不想他出事。”沈五告訴新京報記者,他不理解孩子,對孩子經常離家出走沒了辦法,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讓其輟學。

  輟學後沒幾天,沈強被堂哥沈石(化名)帶去了廣東。

  去廣東

  沈強也跟家裏人表示,他隨著堂哥一起去廣東,不再離家出走,“我已經金盆洗手了”

  誠諫鎮多山少田,耕地面積不足全鎮總面積15%。在石橋村,一些村民幾十年前尚能分到半畝地,但現在人口增多,土地沒變,一家十多口也不過一畝多地。

  村主任黃恒賢介紹,由於山地眾多,光照不夠,不僅是耕地少,土地産量也少,水稻畝産700斤左右,“很多地都荒了,沒人願意種。”

  務農無法作為石橋村村民生存的出路,地裏的糧食勉強夠吃,根本賣不了錢。打工是絕大多數村民們的選擇。

  廣西靠近廣東,語言也相近,是打工的首選地。

  沈強的堂哥沈石在廣東多年,他和同村的同齡人一樣,打工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沈石1987年出生,20歲結婚,現有三個孩子。他皮膚黝黑,顯得精壯。

  沈石説,在工廠,早上七點半開始工作,一直幹到夜裏十一點,每月休息兩天。每月能得到兩三千元工資。

  他的文化程度是小學三年級,僅限于會識字算數。直到他這一代,沈家多數人的文化程度還停留在小學。

  曾經有一次,他去一家工廠招聘,有一項測試是讓他寫出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他不會,因此失去了工作,此後他明白自己只能留在小廠打工。當被問及是否會去富士康這樣的工廠打工時,他像是聽見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肯定進不去的。”

  沈強輟學後,沈石帶著他去了廣東江門。當時家裏想法很簡單,沈強在家總是麻煩不斷,索性讓他遠離山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廣東繁華熱鬧,人口稠密,娛樂設施多。沈五看到了別人拍的視頻,兒子和很多人一起,在歌廳喝酒唱歌,十分高興的樣子,這些都是他在家時不曾有過的。

  過年回家,沈五感受到沈強的變化,他開朗了一點,會主動和人説話。沈強也跟家裏人表示,他隨著堂哥一起去打工,不再離家出走,“我已經金盆洗手了”。

  但是今年5月,膩煩了小廠打工生活的沈石,決定回老家發展。

  “通緝令”

  沈強的尋人啟事措辭嚴厲,更像一張通緝令,“如發現或提供線索找到該人給予人民幣5000元獎勵。”

  回過頭看沈強的承諾,他的“金盆洗手”僅限于在廣東。回到家後,貧瘠的山村讓他再一次回歸了以往的生活。

  7月9日是沈五的生日,沈強在這一天再次失蹤。沈梅告訴父親,沈強此前一天就在外面玩,這天也是出去玩,就再沒有回來。

  這次沈五一直沒有找到沈強的蹤跡。

  9天后,村另一頭的黃健家,三個孩子失蹤了。

  7月18日,黃健從地裏幹活回來,家裏除了智障女人,4歲、8歲的兩個女兒和7歲的兒子沒了蹤影。

  黃健報警之後,警方調集警力進行搜尋,同時村裏的黃姓村民也自發組織搜尋。

  按照程式,警方向黃健詢問,那天家裏有沒有陌生人過來?黃健沒多想,肯定地回答,有。

  黃健家偏僻,又只有自家獨居,平時沒有陌生人出現。但當天傍晚,一位瘦小的孩子曾來到門口,討要食物。黃健帶他去廚房喝粥,他胃口很大,一口氣喝了七碗,喝光了鍋裏的粥。

  警察繼續走訪,向周圍村民了解情況。來到沈五家時,沈五聽到對吃粥小孩的行為和體貌描述,覺得那就是自己的兒子。

  7月20日下午,黃健的三個孩子被證實全部遇害。孩子遇難的地方就在離家幾百米外,是一口荒廢的井,常年淤泥堆積,已經和路面差不多高,三個孩子一個壓一個,倒在淤泥裏。

  從誠諫鎮開始,沈強的尋人啟事以極高的覆蓋率在各地出現。雖然是尋人啟事,但是措辭嚴厲,更像一張通緝令,“希望廣大群眾積極配合尋找,如發現或提供線索找到該人給予人民幣5000元獎勵。”聯繫人處留下了兩位民警的電話。

  警察開始頻繁往來沈五家,沈五隱約覺得,兒子犯了大事,“但是我不相信,一定要他親口告訴我。”

  7月25日在廣東雲浮市,沈強找路邊行人要十塊錢吃飯時,路人因見過懸賞通知認出了他,向警方舉報。

  辦案民警黎光告訴新京報記者,沈強見到警察時很平靜,他沒有反抗,就像每次離家出走後被家長帶回一樣,很順從地坐上警車。

  殺人及未來

  沈強因未滿14周歲不予刑事處罰,他在8月2日被送到南寧收容教養三年。父親沈五沒有想過,兒子的將來怎麼辦

  作為法定監護人,沈五被叫到了岑溪市刑偵大隊,他見到了沈強,並在一旁聽他做供述。

  沈五説,他雖然在旁邊,但心裏亂亂的,聽得也不是很仔細。根據沈五的説法以及警方透露的訊息,逐漸還原出沈強涉嫌殺人的過程。

  7月18日傍晚,沈強在村裏偷東西,路過黃家時,見到3個小孩在屋裏玩耍。沈強想要從他們口中打聽出家中收藏錢財的地方。因為孩子的母親在屋後勞作,為了不被發現,他以摘果子為藉口,哄騙三名小孩到附近偏僻處。

  在詢問三名孩子的過程中,沈強使用了暴力,三名孩子哭鬧起來。沈強心煩意亂,又擔心事情敗露,萌生殺人念頭。他用石頭和刀分別將三人殺害。

  此後,沈強逃離誠諫鎮,以步行或偷自行車代步的方式,經過岑溪市、梧州市等地,一路逃到廣東雲浮市雲安區。

  黎光警官告訴新京報記者,幹了十多年刑警,他從沒辦過這樣的案子,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殺了三個更小的兒童。接觸這些天,他印象中的沈強內向不健談,但是有問必答,沒有什麼隱瞞。

  當天,沈五在岑溪的一家賓館裏住下,作為監護人,他要在沈強接受調查時陪在一旁。父子同睡一屋,卻沒有多少交流。像在家一樣,沈強整日整夜地看電視打發時間。

  沈強因未滿14周歲不予刑事處罰,他在8月2日被送去了南寧收容教養,將會有三年時間失去自由。

  三年後沈強16歲,回歸社會依然是未成年人。沈五還沒有想過,那時經歷了如此事故後,兒子的將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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