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沒找到，只拿得一張培訓證書
成都商報記者 胡挺 張肇婷 杜玉全
“保證就業”“工資在4000~6000元”“培訓期間不收費，還有補貼”……22歲的應屆畢業大學生小王，在這些誘人的條件面前，踏入成都青麥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青麥公司)。讓他沒想到的是，三個月的培訓期過去後，自己沒有找到工作，還連本帶息欠下共35310元的培訓費。這個才走出象牙塔的大學生，就被上了一堂殘酷的生存課。
與小王有相同經歷的，還有近20名大學生。他們還沒來得及找到工作，就背負下高額的貸款和利息。成都商報記者通過調查，揭開“培訓貸款”的幕後真相。
青麥培訓
陷阱or餡餅
長達78頁的“操作指南”
一步步讓學員“成功”貸款
今年7月，成都商報記者在青麥公司暗訪期間，從公司得到一份內部工作人員的“話術”指南，這本由A4紙列印的、長達78頁的資料，展示了該公司是如何獲取學生資料，進而一步步引導其貸款、支付高額培訓費。
招攬學員
這份資料一開始就註明了學員的名單來源：招聘網站、網路推廣和校園代理“三條腿走路”，通過在招聘網站上看到的簡歷與學員主動聯繫、通過每週800條的“數據行銷”與短信群發招攬學員。
推薦課程
他們總能為你找到“適合”的培訓課程。如本科及以上的學員就推薦JAVA開發、大專學歷的推薦UI視覺設計、大專以下的推薦電子商務；之前做過銷售的，推薦電子商務課程、做過設計的推薦UID課程；大學學法學的推薦電子商務、學文學的推薦UI視覺設計等。
溝通費用
在與學員聯繫上後，這本資料將學員可能會問的問題都進行了一一分析，並指導公司員工如何應答。如當學員問“培訓有費用嗎？”“話術”分析：“學員對費用比較敏感，所以我們在講費用時要謹慎”。“參考話術”為：在培訓期包括就業推薦期間都不會有任何費用産生的，而是等到我們為你安排合適的崗位，薪資穩定在5000元左右的前提下，我們才會收取前期的培訓費用，每個月只要1000多元，支付1年多的時間就可以了……”
督促面試
如當學員問“你們一共招多少人呢？招到什麼時候？”時，“話術”分析：這種猶豫不定的人，又怕錯過機會。所以對這樣的人要逼一下，督促學員儘快參加面試。“參考話術”為：“我們這個崗位此次一共招聘50人，招滿就截止，因為面試的人比較多，來面試都是要提前預約的。”
解答“騙子”
當學員問公司是否是培訓機構時，“話術”指導工作人員“對於這個問題，沒必要確認但是也無需否認，只需要介紹公司提供就業機會、與1萬多家企業合作等優勢。”當學員問“你們是不是騙子時”要回答：“我們欺騙你什麼了呢？你過來面試也沒有任何的費用，何來騙子之説。”當有學員稱在網上看到公司的很多差評時，工作人員回答：“不排除一些競爭對手惡意地對我們進行一些誹謗……”
關於薪資
在與學員簽訂的《就業保障協議》中，不僅未寫明薪資待遇，而且“輸送”變成了“推薦”。對於薪資問題，“話術”對學員可能會問及該問題的回答提供了範本答案：“4000到6000元只是一個大概區間，我們以往安排出來的學員很多人的薪資待遇也有超過6000元的，所以協議上沒有辦法具體寫上薪資數字。協議的制定也是公司法務幾經審批制定的，所以不可以隨意添加塗改的。”
“實現就業”
《就業保障協議》也對“實現就業”給出了解釋：乙方(學員)在接受甲方(青麥公司)提供的培訓服務，且技術考評和就業測評合格後，乙方通過甲方推薦或自行擇業方式，與用人單位簽訂勞動合同或建立事實上的勞動關係……無論乙方通過上述何種方式實現就業的，即視為甲方就業推薦義務和就業保障承諾履行完畢。也就是説，即使學員自己找到工作，甚至該工作與培訓內容毫不相干，也視為甲方就業保障承諾完成。
A
“免費”培訓
承諾保證就業 參加培訓還提供補貼
去年12月，快要大學畢業的小王在58同城上投了一份求職簡歷。沒過幾天，他就接到了青麥公司的電話，邀請他去面試。他並未向青麥公司投過簡歷，“對方解釋説在網上看到我的簡歷，符合他們公司的要求，讓我去面試”。面試時，小王才得知，青麥公司不是開發軟體的，而是培訓機構。“對方説他們公司與騰訊、阿里巴巴等都有合作協議，負責人才輸送，通過幾個月培訓後可以安排工作，直接輸送到合作公司，並承諾有4000~6000元的工資。”
除了可觀的工資，更讓小王心動的是，公司可以提供入職前培訓，而且培訓期間不收費。“他們説，培訓期間無須繳納任何費用，還可以發放一定補助費。只要保證出勤率的情況下，每天50元的生活補貼，如果不包食宿還可折現1000元補貼。”
不過，面試老師接著説，培訓並非不收費，只是在等他有能力交培訓費時才交費。小王説：“面試老師説可以先通過貸款，把錢給他們，到時候工作了再由我來還。”因為之前有“保證就業”、“工資4000~6000元”的承諾，小王認為，到時候償還這筆培訓費肯定不成問題，於是便同意了。在該公司工作人員的指導下，小王向一家“上海證大投資諮詢有限公司”申請了貸款，貸款總計26980元，他連本帶息要還35310元左右。
今年1月，小王進入該公司培訓。3個月培訓結束，小王獲得了一張寫著通過青麥學院課程考核的“畢業合格證”，但公司只推薦了幾家小企業，對方都以“無工作經驗”為由拒絕了小王。時至如今，小王也沒有找到工作，他開始懷疑自己上當受騙了。他們班上有20多人，少數已經就業的同學都不是通過青麥找的工作，而是自己尋找並從事培訓專業以外的工作。
現在，沒有工作的小王還背負著高額欠款，沒有任何收入的他每個月得償還1960元“培訓費”。
試聽培訓
老師擺完一小時龍門陣後 只佈置了一道題
7月8日，記者以市內某大學應屆畢業生的名義來到位於成都春熙路銀石廣場21樓的青麥公司面試。公司內懸挂著各種宣傳廣告：“網際網路就業服務專家、10000＋就業合作企業，80000+人次成功服務經驗，一對一私人定制獵頭服務”。另外，宣傳畫上的合作公司標注有淘寶、騰訊、IBM、京東等大型企業。公司辦公室內，還挂著“青麥新三板上市，中國網際網路人才服務第一股”的橫幅。
記者自稱是學設計專業的，面試人員向記者推薦了UID網際網路視覺設計師專業。“培訓期間不用給錢，還會給你提供1000~2000元的補貼。”面試人員回答説，但培訓需要産生成本，培訓費用為26800元，可以通過貸款來解決。在培訓結束後根據測評成績直接輸送到對口的企業工作，每個月的薪資在4000~5000元(專科)、5000~6000元(本科)，支付這筆還款是沒有壓力的。
記者以試聽課為由來到該公司位於天府四街長虹大廈的培訓基地，裏面大約有十幾個小教室，每間教室有20~30名的學生在上課。記者試聽的是UID網際網路視覺設計師課程，老師並沒有直接教學習內容，先擺了一個小時的龍門陣。然後老師出了一道題，要求學生用兩個正方形進行任意組合、自行設計，在下課前將作業交給老師。除此以外，整個上課期間，老師再也沒有教授其他內容。“培訓課程十分水，兩三天就上完一門課。”學員小程今年6月份結束培訓，他説，“連考試都沒有，我們就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最後就拿到了培訓合格證。”
騰訊、京東等均否認與其合作
在青麥公司宣傳手冊上，這家公司宣稱與一萬家大中型企業都有合作，包括阿里巴巴、騰訊、京東等知名企業，但相關企業接受記者採訪時均予以了否認。
騰訊網人力資源部一名工作人員表示：“招聘的話，我們都是自己招聘，不會委託第三方的公司代我們去招聘。”
京東回復記者稱，他們沒有委託過任何企業以員工招聘為由進行崗前培訓。
C
對話青麥
承認沒和騰訊京東合作
就是培訓基地靠近名企
昨日下午，成都商報記者與成都青麥公司負責人進行了對話，對學員提出的一些質疑予以了回復。
成都商報記者(以下簡稱記者)：有學員質疑，青麥公司是借培訓之名，引導學員貸款，從中收取高額培訓費？
青麥：苦於經濟條件限制，我們通過第三方貸款的方式，來為其實現願望，並且整個過程無強求，都是自願行為。同時，除了貸款，我們也接受現金支付。
記者：你們的內部資料及工作人員向學生宣傳時均提及，學員培訓結束後會直接輸送到對口企業工作，薪資為4000~6000元，但在與學生簽訂的《就業保障協議》中並沒有這些內容？
青麥：這個可能會讓學員産生誤解，我們不會做出任何承諾，一切以就業協議為準。
記者：我們有錄音證實當時你們工作人員是這樣介紹的？
青麥：這些我們可能在向學員宣傳時做得不好，讓他們有誤解，今後會改進，更明確。
記者：你們宣稱與1萬多家就業單位合作，包括騰訊、京東等知名企業？
青麥：我們的培訓基地就靠近這些知名企業，這對學員有正向激勵作用。但成都公司暫時沒有和這些企業合作。
記者：既然沒和這些知名企業合作，那你們怎麼向學生推薦工作或“定向輸送”？
青麥：我們主要通過組織雙選會，聯繫企業；私人獵頭對接以及一些企業的定向培養，來為學員推薦工作。
記者：你們的辦公室、宣傳冊上，均宣傳你們是新三板上市公司？
青麥：這個，還沒有，不過快了，我們已經在排隊，很快就會在新三板上市。
工商部門介入調查
青麥沒有培訓資質
7月11日，多名參與培訓卻沒有找到工作的學生一同來到位於春熙路銀石廣場的青麥公司，討要説法。成都市錦江區合江亭市場和品質監督管理所執法人員也來到該公司進行檢查，現場公司暫時無法出示營業執照等相關手續，該公司負責人僅表示配合調查，隨即執法部門傳喚該公司帶著相關證件第二天過來進行調查，但第二天執法人員苦等許久都沒人來。據執法人員介紹，從該公司經營範圍來看，是不具有培訓資質的，但是否存在欺詐、虛假宣傳等行為，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調查，如果涉嫌違法將嚴格處理。
律師：青麥公司行為涉嫌民事欺詐
四川瑞鼎律師事務所律師畢明雄表示，該公司通過收取培訓費的方式，最終目的是引導學生進行借貸行為，利用求職者的急切求職心理，以提供上崗前的培訓，正式參加工作後，再以助學貸款的方式償還費用，與求職者簽訂了培訓協議，它的這種行為涉嫌民事欺詐，根據我國合同法相關規定，一方以欺詐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願的情況下，訂立的合同屬於可撤銷的合同，求職者不需要支付這筆培訓費用。
四川廣力律師事務所律師邢連超表示，該公司利用多方主體，通過幾種合同的組合，來誘導學生進行貸款，收取高額培訓費。邢連超表示，該公司宣傳高薪工資，保障就業，涉嫌進行虛假宣傳，可以進行行政處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