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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他回家” 袁莉  
 

這年夏天,我隨幾位編導去福建惠安一帶沿海地區采風,因為那兒是聞名全國的惠安女的主要聚居區。

惠安女穿著基本相同:多是藍色長袖短上衣,露出肚臍。寬大的長黑褲加上腰間銀飾腰帶使她們在走路時産生特殊的動感。頭戴斗笠,一塊漂亮鮮艷的花布包著頭,只露出黑亮的眼睛。真所謂“惠安女,要臉皮,不要肚皮”。

惠安女特別能幹。除田間耕作外,採石場、建築工地都出現藍色的身影。兩個女人就能用一根竹竿扛起二百來斤的大石頭,看得我目瞪口呆,當地文化廳的一位專家解釋説:“俗話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兒的人以打魚為生。碰到魚汛,男人一齣海就是三、五月,家中裏裏外外都是靠惠安女一手操持。她們除照顧家中的老少外,還需要耕地種田,幫助全家度過捕魚淡季的難關。平日裏還要織衣、繡花補貼家用。如此的能幹、吃苦也是惠安女能聞名全國的原因。”

到當地有名的“寡婦村”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解放前國民黨到台灣前大肆地抓壯丁、船夫,以至於整個村莊只剩下婦女和孩子,“寡婦村”也因此得名。村子離海很近,在一個城墻裏面,很特別。據説這石頭壘起的城墻還是明朝後期為抵抗倭寇不斷掠奪、騷擾而修建的。城門看上去很氣派,大石板鋪成的巷子顯得井然有序。在村裏,我們拜訪了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典型的惠安女的打扮,只是去了斗笠,乾乾淨淨地盤著一個好看的發髻,插著根銀簪。皮膚因長年受海風、日光的侵蝕而顯得黝黑。臉上的皺紋刻著她的經歷,一雙粗糙而棱角分明的雙手給我印象深刻,很難相信這雙像男人的手能繡出她衣服上的那些好看的花!她用濃重的閩南鄉音向我們娓娓地道著她自己的故事。屋裏靜悄悄的,只有屋外的知了有一句、沒一句地唱著,而我們的思緒都隨著老人的聲音飄進了她的生活,飄進了村裏的故事……

自記事起,就做著沒完沒了的家務活,卻並不覺得苦,因為同村子裏的女孩都是這樣的。就這樣,漂亮的女孩長大了,和其他姑娘一樣,由父母做主,與同村的男人結了婚。她是幸運的,在鑼鼓喧天聲中,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自己的意中人。按風俗,婚後一個月便得回娘家,直到生了孩子後,才得以和夫君團圓。這一個月對她來説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也是最短暫的。可還未等她生下那孩子,丈夫便被抓走了,那樣匆忙,那樣突然,事情的發生似乎只在一瞬間,就像一陣狂風刮過,之後,村裏便只剩下了女人和孩子。半個月後,村子裏有八個女人用紅繩子把手綁在了一起,從村後的懸崖上一起跳進了海裏……

生活仍然繼續著,雖然以後仍有跳崖的事情發生,卻仍有許多惠安女仍舊照顧孩子、老人,依舊織布、繡花,依舊在田間耕作,養家糊口,日子雖然艱難,卻依舊活了下來……

老人的故事講完了,許久許久,屋裏靜悄悄的,老人的眼睛望著遠方,似乎仍在繼續經歷著那已經過去的生活。

在解放前,惠安女集體自殺的事屢屢發生,我想像著姐妹八個手牽手走向懸崖,面對發了瘋似的海浪的咆哮,一起縱身躍入大海的悲壯情景。對她們來説,體力上的超負荷勞動算不了什麼,最難忍受的是心理上長期纏繞她們的孤獨感和絕望感。自殺,也許是她們唯一徹底擺脫的方式。而她,我面前的這位老人,又是什麼力量支撐著自己,支撐了這個沒有男人的家庭呢?是心願!在老人的心目中,一定有個未了的心願!

“那,您的心願是什麼呢?”我不禁脫口而出。

老人的目光依舊望著遠方,仿佛看到了那並不遙遠的海峽對岸,目光變得堅定。

“希望他回家!”老人一字一字地吐著。

我被深深地震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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