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鶴不是飛禽，更非仙鶴。

火鶴是一種植物，是花名。

先不知道火鶴，辦公室是擺放了一盆花，綠葉如蘿，葉中有幾莖粉紅的心形花，單瓣，花中一支挺直的蕊，形狀像縮小了無數倍的玉米棒。

一見就很喜歡，偶偶澆澆水，它居然生長得很快活，陪伴了我三年。有時會有枯葉滋生，剪下來；花箭也有枯萎的時刻，但很快又有新的花箭探出。我頻頻出差，這盆花就擺在窗前，三、五天也好，十天半個月也罷，總是耐心而又綠盈盈地佇立著，目光掠過去，竟然有柔軟的感覺。

購花的總務處長是個快樂的人物，每當走進我的辦公室，盯一眼這盆唯一的花卉，就嘆道：“真怪，所有屋裏的這種花都死了，只有你這盆活得好，怎麼養的？”

我説不經意養的。

總務處長就笑，繼而我問他這花的名字叫什麼？他搖搖頭，説自己也不清楚。

一個謎。我種植了三年的美麗的謎。

真的很少有人知道這花的名字，孔夫子讓文人多識花鳥獸草木之名，這是個極好的建議，可惜大多數文人做不到，懶，譬如我這樣。

有一年到北京郊區參加一個會議，住在賓館中，午飯時的餐廳人來人往，很熱鬧。熟人多，正寒喧著，突然看見一盆花，一盆熟悉而又叫不出名字的花，正衝著我謙虛地微笑。急切裏我叫住一位女服務員，問這盆紅花叫什麼名字？姑娘盈盈一笑，説：“火鶴。”

“火鶴”。植物之身而取飛禽之名，一奇。植物者屬木，火是木的剋星，可偏偏這種植物以“火”為名，二奇。鶴本靈禽，仙鳥，自然界中有白鶴黃鶴灰鶴丹頂鶴，“松鶴延年”是畫家最愛的題材之一，但無人見過火中之鶴。鳳凰涅槃需火之助，火之力，仙鶴本自仙境來，無須借助火，故而將此花取名者，定是個想像力異常豐富的人，一個詩人。

住進中央黨校快三個月了，黨校的春天極美麗，花木繁茂，從白玉蘭大朵的燦爛開始，一直到白牡丹的華貴、黃月季和粉薔薇的優雅，迎春花與榆葉梅剛和你照面，沒等你從驚喜中緩過神來，木槿和三角梅便擦肩而過，稍不留神，又讓丁香撞個滿懷。而水渠畔星星點點的小花、或藍如繁星、或紫如黛雲，讓你走過去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小花小草們美麗的夢。

在這樣的環境裏讀書，宿舍裏不擺放一兩盆花委實説不過去，於是，一盆火鶴興衝衝住了進來，陪伴它的是兩盆綠蘿。

我的新夥伴寄身於一個祭紅的花盆裏，剛來時僅有六支花箭，小花開得怯怯的，遠不如辦公室的那盆潑辣。我把它們一字兒擺在窗臺上，春天的陽光慷慨地照拂著它，葉子更綠，花兒更紅，花箭也漸漸多了起來。偶而燃一支藏香，插在盆沿的土裏，香煙悠悠升騰盤旋，穿過綠葉紅花，再把濃郁的香氣傳遞開來，你會覺得這盆火鶴真的具有了靈動的生命。藏香的味道不光是濃郁，有一絲甜，有幾分醉，這香氣極獨特，只有到過西藏的人才能感悟，在藏香的包裹中，你能感到精神與宇宙、靈魂與肉體的那一種和諧與共通。

火鶴擎起藏香燃起的煙雲，愈加美麗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