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世紀90年代初泡沫經濟崩潰以來，日本經濟便被認為是出了問題，得了大病。但是，誠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日本這匹駱駝只是得了病。日本經濟的實力地位和潛力仍然非同小可。2004年日本的GDP達到46684億美元，比世界經濟中居於第三位的德國高出整整一倍；每人平均36574美元，仍然是富國中的富國。其社會發展水準更是值得稱道。日本的基尼系數是0.285，是全世界收入分配最公平的國家之一；日本早已達到了100%的小學教育和100%的初中教育，受過大學教育的人口高達48%；日本的每人平均預期壽命在2000年就達到了80.7歲，是世界上最長壽的國家。

不過，再強壯的人如果得了病一直好不了的話，便總會有被拖垮的一天；同樣的道理，再強大的經濟如果不能保持一個説得過去的經濟增長速度的話，總有被邊緣化的一天。所以，日本人民著急，世界各國的經濟學家們也著急。於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醫治“日本病”的藥方一個又一個地被開列出來，日本政府仗著日本經濟的塊頭大，毫不猶豫地按方抓藥，改革措施出臺了一個又一個。

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情況卻還是不見好轉。根據日本內閣府的數據顯示，2004年10月至12月間，日本國內生産總值收縮了0.1%。修正後的數據顯示，收縮始於2004年春夏之交，在2004年7月和9月間，GDP負增長0.3%，4月至6月間GDP負增長0.2%。這意味著為期三年的復蘇正式終結，日本經濟再度陷入衰退。考慮到這已經是日本經濟10年來的第四次衰退，人們不禁要問，日本經濟完成改革，恢復正常增長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我們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應該重新審視“日本病”的病因。日本經濟之所以出現如此大的問題，絕不會僅僅是由於所謂的對美國“金融戰敗”和經濟體制的不完善，而是一些更根本的因素作用的結果。

第一位的影響因素是人口的結構。經濟的潛在增長率是由勞動力數量的增值率與技術進步率之和決定的。也就是説，勞動人口增加，技術水準提高，經濟增長率也就相應提高；而勞動人口減少，技術水準不變或下降，經濟增長率將下降。在20世紀70年代後半葉，日本的技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準，利用後發優勢快速提高技術水準來實現比別的發達國家更高的經濟增長速度的潛力也就基本上用盡了。經濟增長對勞動力數量增加的依賴擴大。由於20世紀80年代正趕上日本勞動人口的絕對量不斷增加，因此，日本經濟得以把持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發展優等生的地位。但是，當日本的勞動人口在1995年（該年日本GDP高達53098億美元，為歷史最高值）達到頂峰轉為下降後，增量因素便不可避免地變為減量因素。拖經濟發展的後腿是必然的。據估計，到2050年日本勞動人口（15—65歲）的數量將從1995年的8717萬減少到5389萬；需要供養的人口將從2004年的佔人口比例33%增加到佔人口的46.5%。

第二個影響因素是勞動力的素質。實際上如果勞動人口和技術水準的提高速度是一定的，要提高經濟增長速度還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延長勞動時間，另一個是提高這個人的勞動時間利用效率。在日本經濟高速增長的日子裏，日本人工作的勤奮程度在世界上是很少有人能與之相比的，也因此造成了許多“過勞死”的案例。但是，這也使得日本人繼續延長勞動時間成為不可能。一方面，一天只有那麼長，再延長勞動時間就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了；另一方面，對於新一代日本人來説，前輩的辛苦正好成了他們的反面教材，日本人對延長勞動時間的承受能力已經下降。至於提高個人勞動時間利用率，這對日本人來説也已經很困難，這不僅是因為日本工人的平均單位時間勞動效率已經相當高了，再提高即使可能，速度也不會很快了，而且因為今天日本的教育制度並不支援這種提高。由於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強調尊重孩子的自主性，減輕學生負擔等思想對日本教育的矯枉過正，到2002年已經出現了：小學五年級生能夠正確求解圓面積的人只有53%的情況；中學生數理化的總授課數只有美國的一半。即便今天的日本有了更多的高學歷者，但其平均的實際水準並沒有太大的提高。這當然會嚴重影響新一代日本勞動者工作能力的提高了。

日本經濟面臨的制度問題也很嚴重。日本的崛起主要依靠的是日本製造業的崛起，而日本製造業崛起的法寶則是團隊合作、終生雇傭和年功序列制。這種制度在追趕型經濟中是效率最高的一種，但這種制度卻有壓抑優秀人才脫穎而出的弊端。當前面缺乏可以仿傚的對象的時候，這種具有抑制創新人才出現的制度無疑又是一種效率比較低下的制度。由於日本同東方其他國家一樣，人際關係錯綜複雜，要改變這種已經存在了幾十年的制度談何容易。

另外，日本經濟封閉性非常之強，日本經濟的開放度在世界各主要國家中穩居末位；日本政治的腐敗絕非其他發達國家可以比擬，日本在政府干預方面做得很多，尋租現象也比別人多得多；日本文化是一種保守文化……

由於上述幾個問題都難以在短期內解決，因此，我們認為如果日本經濟的正常增長是指以十年為期，年均增長保持在1%左右的速度，保持正常增長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但也意味著過去十多年日本經濟發展的態勢不能算不正常。而如果是希望恢復到20世紀80年代年均增長4%左右的速度，則在可見的將來基本沒有可能。

（作者單位：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