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0月7日星期二上午，我終於等到了去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旁聽案子的機會。這次旁聽是在一個月以前就預約的。由於我的訪問學者的身份和在卡內基工作，我們一次被批准了兩個人作為優先賓客去旁聽。一個是我，一個是我的同事小高，美國青年人，23歲。他以我的翻譯的身份得到了預約（其實他根本不可能為我翻譯，因為法庭上任何人不允許説話）。不清楚什麼人可以得到預約，但聽説不太容易得到預約登記，因為得到登記的人不用排隊，而且保證能夠進去，座位的位置也不錯。如果不提前預約，想去聯邦最高法院旁聽案子，必須像任何普通的美國公民一樣，在聯邦最高法院的大門口排隊。由於座位有限，排隊時間很長，還有可能進不去。因為來這裡旁聽案子的人很多，多是出於對這個案子的關心、學習或研究法律，也有一些是觀光者。

預約的時間是9點進入，開庭時間是10點，而我在8點30分就到了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門口。這時已經有大約50—60個人在排隊了。他們個個身著正裝，衣冠楚楚，顯然是在準備參加一個非常正式的社會活動。我趁著時間尚早，用照相機拍下了這個場面。這個建築物是白色的，高大，正面寫著：法律之下公正平等，有長長的臺階可以拾級而上。

進門時，安全檢查十分嚴格，最後進入審判庭時，只有本子和筆可帶進。入座後在整個庭審過程，都有目光炯炯、虎視眈眈的便衣警察在走動巡視。他們帶槍。在旁聽案子的時候，我的同事小高累了，把兩個胳臂支在前面的椅子背上，警察立刻走過來，用手一指，無聲地命令小高坐直，小高立即打起精神坐直身子。這大概表示法庭的威嚴和對法官的尊重。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大審判庭頂棚延至四週墻壁的上部，是白色大理石的浮雕，刻畫了來自世界各地著名的古代思想家、法學家。在東面的墻上，來自東方的孔夫子，身穿大袍，儒雅地站在一幫洋人之間。在西方人眼中，孔夫子是很有影響的人物。這個大審判庭大概能夠容納1000左右的聽眾。方格花的地毯，吸收了一切雜音。

在審判臺上，擺放著9把黑色的大椅子，意味著有9個大法官會出現。10時整隨著“鐺”的一響，9個法官魚貫從後臺走了出來，全體聽眾起立致意。其中有兩個女法官，一個黑人法官。又是一聲錘響，審判開始了。先是一個婦女讀她受理的文件（可能是起訴書），然後她念了一大堆原告人名，念到的人一一站起來。案件是州的衛生方面的法律是否符合 聯邦法律，不符合是否應當無效。州的法律沒有違反聯邦法律，但是聯邦法律也沒有授權給州可以這樣規定。

下面是我的幾點感受。

1、看到的這次庭審，大法官是在進行糾問式的審判。在庭審中，幾乎每個法官都提問了。而且他們是不停地問，有時打斷當事人的話來提問。由於我的英文不太過關，有些專業詞彙聽不大懂，但我可以看見和感受到。有時像是大法官在與當事人抗辯，因為大法官的問話會引起聽眾有節制的笑聲，以及當事人的張口結舌和窘迫。在國內，我們學到的知識是，英美法係實行抗辯式審判，法官是消極的仲裁人，不主動糾問。而這次實地看到的大法官，個個積極主動提問，完全看不到“爭鬥的當事人，消極的法官”。

2、法官肯定是事先看了案卷，仔細研究了案情，所以才能夠很快開始提問，而且不斷提問。這一點得到小高的證實。他説，事先看案卷，準備提問，這樣做是為了節省時間。事實上也是，這個案件審理了1個多小時即宣佈結束。而在我國，正在進行的審判方式的改革，其中有一項就是法官事先不接觸案卷，不看，不研究案情，一切等到開庭時聽雙方當事人陳述和舉證，目的是避免先入為主，法官有傾向性。筆者認為，法官事先不看案卷和研究案情，不一定就公正，就沒有傾向性。法官事先認真看案卷和研究案情，不意味著就有不公正發生。看不看案卷和是否研究案情，與是否公正裁判沒有因果關係。

3、新聞媒體對法院的監督介入。在美國，好像庭審現場直播這樣的事並不多。新聞記者如果進入法庭，完全是以普通公民的身份進入，沒有特批的採訪證，他們與其他普通公民一樣，不能夠錄音、錄影和拍照。新聞媒體在表現庭審的情況時，是使用一些現場素描圖畫來展示的。我這次看到的庭審，沒有一個記者模樣的人走動、拍照，看不見任何錄音、錄影設備。聽眾都在踏踏實實安安靜靜地聽，氣氛嚴肅莊重。中國的新聞媒體在採訪報道審判情況時，遠遠比美國的媒體優越得多。曾在網上看到，一些記者抱怨説，在審理案件時，法院不接受新聞媒體搞庭審直播和拍照，許多記者進不去法院旁聽案件審理。看來現在在美國，進去也並不容易。

4、整個庭審控制在1個小時左右。當我們結束這個案子時，第二批聽眾又在排隊等待當天的第二個案件的開庭了。大概是在午飯之後開庭。可見，大法官們很忙，時間安排也很緊湊，審判效率也很高。

5、法官們穿著黑袍，但是沒有看見律師穿著黑袍，律師只是穿西裝，沒有專門的服裝。

6、庭審開始後，沒有再看到法官使用法錘。其實第一次“鐺”的一聲響，也不知道是否是法錘的聲音，也沒有看見是不是法官敲的，估計不是。因為聲音響的時候，法官正在進入會場。而中國的法官，在審判時，每結束一個程式，就敲一下法錘。

7、法官們的黑椅子十分舒服，可以前後搖動，左右轉動，在台下一看，高背椅子並不是一般高。一會兒這個法官縮下去了，一會兒那個法官縮下去了，因為他們在搖椅上輕輕搖動，真逗。法官可以不是正襟危坐。一個大法官還使勁擤鼻涕。而在中國，像這樣大場面的審判，法官肯定是正襟危坐，更不可能發生法官的問話，引起笑聲（有禮貌的，有節制的，謹慎的笑聲）。那樣的話，法官就是犯錯誤了。

我的感受可能不準確。即使相信眼見為實，但是我眼見的太少了，就這一次，而且是在聯邦最高法院。他們審理的大多是如何適用法律和對法律的理解有爭議的案件。也許在地方基層法院，是我們在書本上學的那樣？

我打算去地方法院看看。  （李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