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首位進行血清注射試驗並獲成功的非典患者

他,曾參加了北京市第一位非典患者的搶救;他,曾組織了北京市第一例非典死者的屍體解剖;他,全球首位用自己的身體進行血清注射試驗並獲得成功的非典患者。他就是在半年前那場沒有硝煙的非典戰爭中,彰顯英雄本色的抗非勇士——姜素椿,原解放軍302醫院副院長。日前,這位抗非英雄來到南京參加由南京市疾控中心舉辦的“非典與流感的防治知識講座”,並於昨日上午乘坐9:00的飛機飛回北京。昨日記者淩晨有幸見到這位傳奇式的英雄人物,並對他進行了面對面的獨家專訪。

專訪血清治非典第一人

人物介紹:姜素椿,1929年2月出生,湖南寧鄉縣人,1956年畢業于大連醫學院。著名傳染病專家,曾任解放軍302醫院傳染科主任、副院長。1956年,剛剛大學畢業的姜素椿,來到302醫院,從事臨床醫療、教學及科研工作,47年來,他在中樞神經系統、消化系統、呼吸系統及出血熱等傳染病的診治方面具有很高的造詣及豐富的經驗。

他為北京第一例非典死亡病人做屍解

背景旁白:今年3月7日晚8時多,已退休在家的姜素椿接到302醫院領導打來的電話,請他立即趕到醫院病區,指導對一名非典患者進行搶救。醫院領導考慮姜素椿年事已高,且曾患過鼻咽癌,呼吸系統是他免疫屏障中最脆弱的部分,於是要求他只在室外坐鎮指導。然而,姜素椿一到治療現場,立即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不顧大家的勸阻,毅然走進了病房。

記者(以下簡稱“記”):您當時參加搶救那位非典病人的時候,您清楚他所患的病是非典嗎?

姜素椿(以下簡稱“姜”):我只清楚這是一種傳染性極強的傳染病,但“非典”這個名詞當時還沒出來,而且那位病人也是北京市第一例輸入性非典患者。我當時聽院長介紹,這批山西來的病人呈肺炎症狀,而且是從廣東回來後發病的。當時,我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此前,只聽説廣東出現了非典,但在北京還是第一次聽到。

記:那您當時害怕嗎?

姜:不怎麼害怕,因為畢竟從事了47年的傳染病臨床工作。但我當時還是多留了個心眼兒,特意在口罩裏多夾了兩層紗布。

背景旁白:那位病人最終沒能搶救成功。姜素椿當時就想,“我看了一輩子的傳染病,像非典這麼厲害的疾病還不多見。半小時前病人還吃過東西,怎麼死得這麼快?這種病到底是由什麼引起的?”姜素椿立即向院領導建議,儘快進行屍體解剖。由於病人屍體內殘存著大量病毒,打開胸腔,病毒會四處蔓延,危險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但姜教授不顧年邁和自己患過鼻咽癌,仍然堅持進入解剖室,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北京第一例非典死亡患者的屍解工作,為開展SARS研究積累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這一次我是有點害怕了”

背景旁白:3月14日晚,姜教授突然感到發冷,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感染了。經檢查,流行病史符合,體溫符合,胸片符合。姜素椿被確診感染上了非典!第二天,他就高燒到39℃。

記:能談談當時您在得知自己被確診感染上非典後,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嗎?

姜:這一次我有些害怕,因為在我搶救的非典病人中,有兩個人都比我年輕,一個53歲,另一個也才51歲,但很不幸,他們最後都死了。這對我的心理影響比較大。另外,我也非常擔心老伴兒,我還記得那天晚上老伴兒執意要送我去醫院,我看見她咬著嘴唇,淚水在她的眼睛裏直打轉轉。我的鼻子也酸酸的。但我還是對老伴説了:“這次我可能回不來了。”因為我知道老伴兒了解我。

記:您後來不幸被感染上了非典,您推斷是在搶救那位病人的時候被感染上的嗎?

姜:應該是的。搶救過後我進行了屍檢工作,然後又連續三天在救治一線上工作,所以,被感染的幾率是很大的。

記:我聽説您還有兩個女兒,對兩個女兒您當時有沒有瞞著她們,您又是如何安慰她們的呢?

姜:我一個女兒在加拿大,另一個女兒在北京。那天我搶救過病人之後,我就不再允許她回家了。我住院後,她們每天都打電話給我。

記:和您一起參加搶救的其他醫護人員,有沒有被感染上非典的?姜:有。最早的一個在搶救43個小時之後,就發病了,我還算是抗的時間比較長的一個,我是倒數第二個發病的。而且,我的發病程度還只能算是中等的,我們這一批人中有三個人發病程度比我嚴重得多了。這有可能是因為那天我比別人多墊了兩塊紗布,也有可能是因為我一直從事傳染病的臨床工作,本身就對傳染病有些抵抗力吧。(笑)

以身試藥,拿自己的生命作賭注

背景旁白:患上非典,處在高燒中的姜素椿腦子裏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嘗試一種新的治療方法——給“非典”患者注射同類病人康復後的血清,使身體産生抗體,快速康復。他決定用自己的身體做試驗!姜素椿這一設想當時還尚無先例。3月22日,姜素椿的體內注射進從廣州採集來的非典患者恢復期血清。奇跡出現了!在注射血清並配合其他藥物治療後,4月初,74歲高齡的姜素椿住院23天后經檢查,所有體徵指標合格,最後康復出院。

記:注射血清這種治療方法,對一個人的身體有影響嗎?

姜:當然有。比如説,會産生過敏反應,或是血清裏可能帶有某種病原,如B型肝炎、丙肝、艾滋病等。

記:當時提出拿自己的身體做實驗的時候,您作為一名醫生,應該非常清楚這種做法是具有一定的風險性。那您為什麼還要以身試藥呢?

姜:有兩方面的原因。我既是病人又是醫生,我想給自己治好病,更想為所有非典病人治好病。而當時,非典是一種新的傳染病,根本沒有特效藥可以治療。所以我決定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

記:您當時心裏有底嗎?

姜:應該説有八成的把握吧。首先,以前在治療某些傳染病時,沒有抗生素都採用這種治療方法。其次,採集來的血清,經過了4方專家討論和5家醫院安全性的嚴格檢查合格後才用到我身上的。所以,我心裏比較有把握。

記:值得慶倖的是您終於戰勝了非典完全康復了,您當時出院的時候高興嗎?

姜:當然高興了,既為自己,更為找到了一條治療非典的新路子。

“沒能獻血清是我最大的遺憾”

背景旁白:姜素椿告訴記者,儘管沒有捐獻自己的血清是自己最大的遺憾,但目前自己正著手將“用非典康復者的血清治療非典”作為一個課題,進行深入研究。據了解,姜教授在病床上,也沒有停止過戰鬥。住院23天,他組織撰寫了9篇關於防治非典的文章。他根據對自己的治療過程,幫助主治醫生寫出了《關於老年SARS病治療一例》,他又單獨撰寫了《重型急性呼吸綜合症對傳染科醫生的啟迪》等文章,還為多家報紙撰寫了防治SARS病科普知識稿件。5月29日,姜素椿榮獲中國醫學基金會頒發的“華源醫德風範獎”。頒獎儀式後,姜教授將2萬元獎金委託中國醫學基金會捐贈給在抗非一線以身殉職的優秀醫務人工作者的遺屬。

記:我聽説您在以身試藥成功以後,曾建議非典康復者們積極捐獻自己的血清,來挽救其他非典患者的生命。您收到過這樣的血清嗎?

姜:當然有了。有一個非典康復者一下子捐獻了5份血清,我當時真的非常感動。現在的人都忙著掙金錢、掙享受,但此刻都在掙愛心。我覺得中華民族的偉大在此刻得到了完全的展現,中國人與人為善的美德在此刻表現得淋漓盡致,其實,中國人真的非常可愛!

記:您自己有沒有捐獻血清呢?

姜:沒有,院方領導沒有批准。這是我目前最大的遺憾!

“非典是可以治療的”

記:對於今年秋冬季非典會否捲土重來,您如何看待?

姜:這一點目前誰也很難説。今年可能會出現三種情況:一是非典可能來;二是流感可能來;第三種情況是非典與流感一起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就比較可怕了。

記:您應該算是切身經歷了一次非典,現在,您既是非典醫療專家,又是曾經的非典患者,非典是不是真的很可怕?因為目前許多市民依然是談“非”色變,而且新加坡又發現了新的非典病例,有傳言説非典今冬明春可能會捲土重來。人們應該如何正確看待非典呢?

姜:其實,非典屬於自限性的傳染病,就是説是可以通過自身産生抗體來治好這種病的,就象感冒、甲肝等,它不是慢性傳染病,如B型肝炎、艾滋病等。所以,市民根本不必對非典太恐慌,覺得得了非典就是得了絕症一樣,非典是完全可以治好的。另一方面,儘管現在對非典還沒有特效藥可以治療,但經過這半年各方面專家的研究,已經找到了非典的一些規律。現在,非典的死亡率已經大大降低,只有5%至6%左右,而且死亡的病例往往都是老年人和本來患有某些基礎病的患者,如果及時配合治療的話,年輕人是完全可以康復的。

記:有很多市民,他們身邊的朋友不幸患上了非典,這些市民也會非常恐慌,您認為這些市民有這種必要嗎?

姜:一些必要的防範意識是應該有的,但是完全沒有必要恐慌。因為,據調查研究,非典在發病以前的傳染率極低,它傳染率最高的時候是在發病後的一星期內,以發病後前三天最為厲害,往往在發病一星期後,它的傳染幾率就會越來越低,兩星期後幾乎沒有傳染幾率。

《江南時報》    2003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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