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芬河:邊貿淘金富甲一方
孫亞菲

■這裡曾出過年方28歲的市長,這裡僅有的30多名下崗職工已走上致富之路,這裡正計劃實現“無國界”通商……

■在這個人口僅十余萬的“彈丸之地”,億萬富豪早已不是新鮮事,大街上名車舉目可見,還有人擁有私家直升機……

與黑龍江其他地方相比,綏芬河無疑是一個異數。

這裡曾出過年方28歲的市長,這裡僅有的30多名下崗職工已走上致富之路,這裡百萬富翁雲集,這裡正計劃實現“無國界”通商……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綏芬河的勃勃生機。

改革開放的最早受益人

“原來我們這裡只有三千多居民,現在都有十來萬人了,變化大呀。”綏芬河汽車客運中心附近開百貨店的江余天老先生,是土生土長的綏芬河人,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67年,親眼目睹了這裡日新月異的變化。

“一條街道一盞燈,一隻喇叭全城聽。”1975年8月,綏芬河建市之初,全市總人口1.6萬,只有啤酒、輕紡、建材等11家工業企業,生産十余種工業産品,職工年每人平均收入553元,城市居民每人平均儲蓄25元,每人平均居住面積不足2平方米,用悽清、貧窮、落後來形容這個邊陲小鎮毫不為過。

近30年過去了,綏芬河由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城成為黑龍江最重要的對外通商口岸,江老先生一家的日子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兩個兒子長期駐在俄羅斯的拉姆安拉斯克從事鞋業貿易,如今都是百萬身家;小女兒2000年也辭了教師公職,和丈夫經營一家餐館和俄羅斯精品店,“效益很不錯,小孫女都送到哈爾濱讀貴族學校去了。”江老先生很滿足地説。

不僅是老百姓,地方官員的工作也非常好做。由於綏芬河是黑龍江最大的通商口岸,全省80%的邊貿來自於此,經濟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儘管是縣級市,省裏面召開地區級會議,綏芬河的官員也會被邀請參加。據綏芬河地稅局王局長介紹,綏芬河市今年預計財政收入2.5億元,是建市之初90萬元的270倍。

在江余天百貨店不遠處的十字路口,高高豎著一塊大的廣告牌,上面是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的畫像。廣告牌雖歷時多年,風吹日曬,但畫像上那行褪淡的字仍讓人心頭一震:發展才是硬道理。

無疑,正是這句話支撐起了綏芬河整個經濟大廈。1992年3月9日,當國家確定綏芬河為“進一步擴大開放的城市”後,改革開放發展的精神就貫穿了這片土地,綏芬河的命運由此轉折。

一組數據最能證明綏芬河這些年來的發展成績:根據國家統計局測算,2000年中國縣(市)社會經濟發展指數中,綏芬河居最具發展潛力城市排名第17位;2001年,在全國百強縣市綜合位次排名第61位;2002年中國縣級市競爭力評價結果顯示,綏芬河名列第36位,在東北三省中位居第一。

綏芬河邊防檢查站(公路)執勤業務三科副科長何立民向記者介紹説,綏芬河公路口岸1991年正式通行時,年過境人數也就三五萬,而隨著邊貿往來的進一步擴大,近3年達到最高峰,2002年雙方出境旅客突破了51萬。

與綏芬河口岸遙遙相對,離綏僅26公里的波格拉尼內奇市,是俄羅斯遠東地區的中等城市,加之附近的拉姆安拉斯克、海參崴、東方港等地,數萬俄羅斯人以組團旅遊的方式擁入綏芬河,大量採購中國的服裝、鞋帽、日用百貨、家用電器、建築裝飾材料、果蔬等産品,自1992年累計至今,對俄民間貿易已達400億元人民幣。

何立民介紹説,民間貿易往來以春秋兩季人最多,最高峰可達每日3000多人。為了方便出入境旅客,海關簡化了驗證程式,要求每45秒鐘放行一個。

何立民還告訴記者,俄羅斯遊客採購的大量物品,都以發包的形式運回國內,每年經公路口岸發包回俄羅斯的商品以數億元計。這催生了一個新興的行業:發包業。目前,綏芬河從事發包業務的公司上百家,每年利稅收入逾千萬。

邊貿邁向正軌

1902年,中東鐵路建成通車,綏芬河成為口岸站。1908年,中國與俄羅斯拉姆安拉鐵路實行聯運後,綏芬河正式辟為商埠,當時中東鐵路80%的貨物經由綏芬河出境,到1928年,鐵路進出口年運量已達184萬噸,成為全國第八大口岸。1960年代,中蘇關係惡化,口岸貨運量急劇下降,1969年,鐵路年貨運量僅22萬噸。

直到1987年,中俄雙方才恢復邊境貿易。綏芬河市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李金波把綏芬河邊貿發展分為1989年“通貿興邊試驗區”、1992年“進一步擴大沿邊開放城市”和1999年“中俄互市貿易區”三個發展階段。

在第一個階段,中俄兩個世界性大國,壓抑了20多年的貿易“衝動”能量驟然爆發。從幾雙膠鞋,幾件服裝甚至幾塊泡泡糖,交換望遠鏡、巧克力、香水等物品的易貨貿易,到形成大的集貿市場,物質極度匱乏的俄羅斯人,對中國産品顯示出極強的購買力,以至於現在不少人回憶起剛開放那時的場景,往往用一句話來形容:“你只要肯彎腰,遍地都能撿到錢。”

綏芬河民營企業家王學文就是一個成功“典範”。

曾在哈爾濱一政府機構工作的他,1988年就嗅到綏芬河的巨大商機,辭職下海,搞起對俄貿易,從塑膠製品到速食麵甚至泡泡糖,什麼好賣賣什麼。

“那時候真的是撿錢啊,1992年我到俄羅斯一趟,倒了一批食品,6天掙了100多萬。”因此發家的王學文目前與人合資,投資5700萬元,在綏芬河建起了全中國第一個産權、經營權完全私有的國際機場,試圖以航空運輸來推動綏芬河發展。

俄羅斯方面的極大需求,強力拉動邊貿地迅猛發展。但也出現過一段非常不規範的時期。一位早期從事邊貿的商人就告訴記者,那時候中國産品是有多少賣多少,以至於一些急功近利的人以次充好,矇騙俄羅斯消費者,“譬如羽絨服裏塞鴨毛,後來塞鴨毛的都賣光了,就在裏面塞稻草。”

這種嚴重傷害中國産品信譽和俄羅斯消費者感情的行為很快得以制止。隨著産品增多,供應加強,假冒偽劣徹底失去了市場。

吉利商廈做鞋業零售批發的張遠群就很有感觸地説:“現在生意不比以前,難做多了。”原來俄羅斯人買東西,比較隨意爽快,很少挑剔,談好價格,拿了就走,現在商家多了以後,他們也學會了挑選比較,“那種款式新、皮質好、價格低的才賣得掉。”張遠群為此與溫州的廠家在款式設計上常常大傷腦筋。

為招徠俄羅斯遊客購物,不僅商品品質要好,而且商家還要懂俄語,能夠與對方交流。據一當地人説,俄語老師和翻譯在綏芬河成了香餑餑,一些人靠辦“俄語速成班”或進行商務談判,都賺得盆滿缽滿。

中國急需的大量物品也在綏芬河集散。木材是中國從俄羅斯進口的最重要物品,在市中心的綏芬河火車站,記者看到,從俄羅斯遠東地區發來的木材密密麻麻,已經囤積滿好幾個站臺。

2001年,綏芬河被國家指定為進口原木加工鋸材出口口岸,規定落地加工復出口的,數量不受配額限制。如此一來,在綏芬河進行深加工後的木製品比如傢具、木地板等,又出口到俄羅斯,形成良性迴圈的産業鏈條。

統計顯示,1998年至2001年幾年間,綏芬河共向國家上交關稅17.1億元,是1949年至1987年38年上交總關稅的9倍,是同期財政收入總和的2.3倍。

發展需要突破瓶頸

1990年代中期,綏芬河對市內數十家國有企業全部完成改制,輕裝上陣,以邊貿為依託,迅速成為富甲一方之地。

“百萬不算富,千萬剛起步。”在這個固定和流動人口加起來僅十余萬的“彈丸之地”,億萬富豪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大街上名車如織,甚至不乏勞斯萊斯的身影,還有人擁有個人直升機。

綏芬河市每人平均GDP、每人平均財政收入、居民每人平均存款、城市每人平均住房面積、百人擁有小汽車和電話數量等,已連續多年居黑龍江省之首。連當年那30余名下崗職工,據説因為從事商貿活動,也或多或少發家致富。

綏芬河人思想解放也是黑龍江首屈一指的,從幹部隊伍年輕化上就可見一斑。綏芬河出過28歲的市長、30歲的市委副書記和32歲的市委書記。新上任的市委書記徐廣周“算是年齡大的”,其實也剛39歲。

儘管如此,李金波對綏芬河的發展還是憂心忡忡:“最大的問題,在於城市發展的總體思路,目前還停留在上一個世紀,發展瓶頸沒有真正甩開。”

他舉例説,綏芬河長達15年的邊貿發展,一直局限在這“彈丸之地”上,以小城市的模式來考慮思路,邊貿經濟雖然在持續增長,但城市本身規模檔次、特色水準,都停留在原來的狀態上。

就支柱型産業———邊貿經濟這塊,也沒有發展成為城市經濟,且本身還有很多不平衡和空檔。

“比如説邊貿,大概念下應該含著外經、外貿、外資三方面內容,但我們的外貿佔到99%,外經的額度不到1%,外資這塊更可憐,以前還有一點,今年為零。”李金波説,一個城市要想有長遠發展,要把國內外的資本、市場、商業網路、資訊渠道都建立起來,才可能把這個城市放大,把某一個産業領域放大,“沒有外資的進入,僅僅靠自身和國內的這點資金運營,肯定提高不了檔次和規模。”

緊鄰俄羅斯,對望韓日,外資卻難以引進,以1998年為例,全市僅簽成4項利用外資協議,協議金額692.5萬美元,實際到位220.5萬美元,1998年末登記註冊的外商企業34戶,比之動輒數億的邊貿額,實在微不足道。

李金波將外資不肯光顧的原因,歸結為綏芬河投資環境不夠優化,政策不夠優惠。曾做過招商局局長的他,歸納了幾方面影響招商的因素:一是沿邊開放城市的政策優惠度比沿海特區、開發區的低;二是開放度底,沿海實行全方位開放,而綏芬河只對俄東地區開放;三是國家對沿邊開發建設扶持力度小,每年給予綏芬河市基礎設施建設貸款僅1000萬元,且利率高,造成市政建設落後;四是優惠政策時間短,沿海地區優惠時間一般在10年以上,而綏芬河僅有4年。

“另外,這些年我們綏芬河在招商引資上做了很多工作,但感覺有點偏,應該把力量放在狠練內功上,把自身該做好的做好,而不是一個兩個的出去談,很零散。”

除此之外,對外經濟合作上也存在問題。李金波告訴記者,綏芬河對外經濟合作,比周鄰的小口岸如東寧、饒河、撫遠等都要小。

“這與貿易額形成巨大反差。説好聽點,叫小錢不願意掙;説難聽點,叫心態浮躁,缺少長遠眼光。”他分析説,外經的不平衡,要失掉很大的長遠利益,“對外經濟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這樣的合作是長期的。而外貿這塊,尤其是邊貿,是一把就能做的,做完以後可以不再做,只有對外經濟才可以長遠化。”

據悉,為促進這方面合作,中俄雙方于1999年6月外交換文,同意在中俄邊境,由綏芬河市拿出1.9平方公里的面積,俄羅斯波格拉尼內奇市劃出3平方公里地盤,連通在一起,組成一個集商貿、展銷、倉儲、旅遊、娛樂、金融服務、進出口加工等多功能一體的“互市貿易區”。在黑龍江對俄3045公里的漫長邊界線上,25個通商口岸,中俄同步啟動貿易區的,只有綏芬河這一家。

承擔此貿易區投資開發的北京志誠公司招商部經理陳航告訴記者,目前貿易區基礎設施部分已經啟動,“圈地”圍欄部分就緒,俄羅斯方面開始伐林平地,整個項目預計投資30億元,5年內全部建設完成。屆時,目前通關需要一天時間的狀況,在互市貿易區內可以全部解決,真正實現“無國界”貿易通商。

9月21日,記者離開綏芬河的時候,綏芬河還是清晨時分,但四週人頭攢動,商販們已開始在晨光中醞釀濃郁商機。當汽車路過鄧小平畫像那塊廣告牌時,座位旁一位前往哈爾濱辦事的綏芬河市民告訴記者,一座鄧小平的新銅像不日將在市中心落成。

“那天我一定去獻一束鮮花———我感謝他,給了綏芬河人這樣的機會。”他笑著説。

南方週末 2003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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