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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中的情與理

明代著名戲劇家湯顯祖,字義仍,號海若,自署清遠道人,晚號繭翁,江西臨川(今江西撫州市)人,生於明世宗嘉靖二十九年(西元1550年),卒于明神宗萬曆四十四年(西元1616年)。他的不朽劇作《牡丹亭》,是我國古代戲劇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之一。此劇不僅有高度的藝術性,而且有深刻的思想性,自其問世之日,即轟動了文壇劇場。當時一位著名的戲劇評論家沈德符曾這樣描述説:“湯義仍《牡丹亭夢》一齣,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同時,他在指出湯顯祖劇作中“不諳曲譜,用韻多任意處”的缺點後,又十分肯定地説:“乃才情自足不朽也。”誠如沈氏所言,四百年來,《牡丹亭》一劇不僅已成為古典文學和戲劇的經典作品,而且其中的一些精彩摺子,至今還在戲曲舞臺上傳演不絕,仍具有極大的藝術感染力。

湯顯祖一生寫了四部戲劇作品,《牡丹亭》是他最為得意的一部。此劇演述杜麗娘與柳夢梅這對青年男子之間的愛情故事。作者通過曲折離奇的情節,優美動人曲詞,以其巨大的藝術感染力,深深地打動著每一個讀者的心。

劇中主要情節是這樣的:

宋南安太守杜寶之女杜麗娘正當青春年華,但受封建禮教的束縛,心情深受壓抑。一天,她在丫環春香的鼓動下游覽了府中的花園,花園中百花爭艷的美麗春色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於是,她抱怨父母只知選擇門當戶對的女婿,而使自己青春虛度,深埋于內心中的感情也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在這種苦悶的心情下,她昏昏入睡進入夢境。夢境中,她在花園裏遇到了青年秀才柳夢梅,兩人一見傾心,互訴受慕之情,共成雲雨之歡。她的真情在夢中得到了無拘無束的表露,然正當兩情綿綿難捨難分之際,杜母進房叫醒了麗娘,打斷了她的美妙夢境。此後,杜麗娘因難忘夢中戀人,再尋而不可得,終於鬱悶成疾,想思而死。這是恰逢杜寶奉旨升遷,命他立即北上鎮守淮陽,只得暫時把杜麗娘埋葬在花園內梅樹下,並把花園改為尼庵(梅花庵)。

三年後,青年秀才柳夢梅在進京赴考途中,路經南安,偶感風寒,暫寄梅花庵養病。一天,他散步至花園,在假山石下拾得一幅畫卷,展開一看,原來是杜麗娘生前病中的自畫像,上有題詩曰:“……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詩意暗示著杜麗娘將來要嫁給姓柳的或是姓梅的。柳夢梅從前並不叫夢梅,是他曾得一夢,夢至一花園,見一美女站在梅花樹下,含情脈脈地對他説:當你遇到我後方有姻緣之分,發跡之期,從此他才改名為“夢梅”。他的姓名中既有柳字又有梅字,所以當他看到此詩和畫後,浮想連翩,想思之情陡起,日夜頂禮膜拜,亟盼早得相會,那怕是在夢中一會也好。柳夢梅的真情,感動了杜麗娘的遊魂,她不顧一切地前來與他幽會。在人與鬼的幽會中,他們擺脫了現實世界中的種種拘束,盡情表達相互間的愛情,雙雙對於盟誓,認為百年夫妻。情真意深的愛情,終於使杜麗娘起死回生。

之後,柳夢梅趕考完畢,沒等到發榜就拿著畫卷去找杜寶認親,誰知卻被當作盜墓賊而受拷打,而當還生的杜麗娘到來時,杜寶又認為妖精而不予相認。最後,由皇帝出面調停,以傳統的大團圓結束全劇。

《牡丹亭》寫“情”也,這已由作者在“題詞”中表明,也是古今評論家的共識。然而,《牡丹亭》中所表達的“情”,絕不僅僅是杜麗娘、柳夢梅兩位青年之間的這段愛情故事而已。湯顯祖通過此劇是謳歌人本性中所具有的真實感情,揭示現實社會生活中人的真實感“情”與維護社會倫理綱常的“理”之間的矛盾和鬥爭。

明王朝奉程朱理學為學術的唯一正統、為維護社會倫理綱常的理論基礎,以理學取士,以理學教民。程朱理學尊“天理”(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封建禮教)而抑“人欲”,其流弊一至於凡事“恒以理相格”,即事事都要用“天理”來衡量一番,而不問其是否符合人的真實感情。誠如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中所尖銳指出的,那些囿于理學藩籬的人只會説“這是天理所絕不允許的”,那裏知道“這在人性真情中是必定有的”(“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肯定人性中必定有的真情,破除“恒以理相格”的藩籬,這就是《牡丹亭》一劇的中心主旨之所在。

《牡丹亭》中反映出來的這一主旨,是與湯顯祖生活的時代(十六世紀)密切相關的。中國封建社會發展到明代中後期,其內部矛盾日益尖銳,在社會經濟生活中已緩慢地萌發出了某些資本主義性質的生産關係因素,市民階層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也開始在社會上發生相當的影響。傳統的程朱理學,已難以象原來那樣起到維繫人心、鞏固封建統治秩序的有效作用。於是,在一部分知識分子中出現了一股懷疑程朱理學絕對權威的思潮,並進而對程朱理學以理制情的理論發出了某種抗議和批判。王陽明心學理論的出現,是一個重要的標誌。

王陽明宣稱:“夫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學,天下之公學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他並且公開承認,他的理論中有與朱熹“不得已而與之牴牾”之處,那是因為“道固如是,不直則道也不見也”,所以他不“敢自欺其心”。五陽明的這些言論,究其本意並不一定是要否定朱熹,更不是要否定孔子,但在客觀上動搖了當時處於正統地位的程朱理學的絕對權威,那也是毫無疑問的。陽明後學中不乏批判程朱理學的幹將,就是明證。特別是其後泰州學派中的顏鈞(山農)、羅汝芳(近溪)、李贄(卓吾)等人,對於程朱理學以“理”抑“情”的理論進行了激烈的批判。

湯顯祖也是這股懷疑和抗議程朱理學思潮中的一員。他的老師是泰州學派的著名學者羅汝芳,他最佩服的同時代學者是李贄。泰州學派的主要代表都反對把“天理”與“人欲”對立起來,反對程朱“懲忿窒欲”的修養方法。他們認為,“制欲非體仁”(顏鈞)。這是説,“懲忿窒欲”只是一種克制慾望的方法,而不是體現和達到天理之善(仁)的途徑。他們推崇孟子的擴充“四端”説和王陽明的“致良知”説,認為“如此體仁,何等直捷”(顏鈞)!所以,他們鼓吹説:“赤子良心不學不慮”,它不須克制,不須外求,而“當下渾淪順適”(羅汝芳),即只要順著本心去發揮,就自然會符合“天理”之善。他們十分重視保持和發揚每個人的“童心”之真,並公開宣稱“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李贄)。總之,他們的這些思想,對於當時束縛人們思想行為的封建禮教和維護這些禮教的理學形成了巨大的衝擊。誠如黃宗羲後來所指出的:“泰州之後,……傳至顏山農(鈞)、何心隱一派,遂復非名教之所能羈絡矣。”(《明儒學案》卷三十二)羅近溪則“一洗理學膚淺套括之氣,當下便有受用。”(同上,卷三十四)而我們從上引湯顯祖所講的“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一語中,也就可以看到泰州學派的這些理論對於湯顯祖有多深的影響了。湯顯祖與他們的不同之處是,他是通過戲劇藝術的形式來表達這些思想的。而這種表達形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説更為具體生動,社會影響也更大。

藝術的批判不同於理論的批判。理論的批判是要以理服人,而藝術的批判則是要以情感人。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戲劇歷來有“高臺教化”之稱,即通過戲劇藝術的演出來影響人的思想,轉變社會的風氣。湯顯祖是十分重視戲劇的這種社會教化作用的,而且認為戲劇是他“講情”思想的最好表達方式。相傳曾有人對湯顯祖説:以你的辯才而登教席,絕不在周、程、朱之下,可是我為什麼留戀于歌舞戲劇之中,豈不要讓學子們見笑?湯顯祖回答説:這是因為你講的是性的問題,而我講的是情的問題。《牡丹亭》中深刻的思想主題正是通過高超的藝術傳情手法體現出來的。

在《牡丹亭》中,湯顯祖通過編織夢和醒、死和生等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突顯出理想與現實、情與理之間的矛盾。作者十分喜歡寫夢,也十分擅長于寫夢。在他人的四部戲劇作品中,“夢”都是故事結構中的重要環節,並由夢而搬演出一場場曲折離奇、引人入勝、感人肺腑的戲來。湯氏在解釋他的劇作中為什麼都離不開夢時説:“因情成夢,因夢成戲”(《湯顯祖集》卷四十七《復甘義麓》)。這是説,夢是情的反映,寫夢也就是寫情。所謂“因情成夢”,也就是人們常説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一個人的事,夢中的景象也只有做夢者自己知道,因此,夢中之境不需要有任何的掩飾。夢境是人們內心最真實情感的表露,一個美麗的夢通常是一個人的追求和嚮往的反映。

湯顯祖正是運用了夢的這種特點,按排了杜麗娘與柳夢梅的夢境。柳夢梅的夢寫得十分簡單,只是通過他自己的敘述交代一下,為以後他與杜麗娘的相會設一伏筆。而對杜麗娘夢則編寫得細緻入微,有聲有色。劇本《驚夢》一折,從麗娘遊園寫起,細緻地描述了她如何因園中之景而引發起埋藏于內心深處的感情。其中,[山坡羊]一曲,麗娘傾吐內心之幽怨,情真意切、纏綿悱惻,聽者將無不為之動容。麗娘正是由此“情”因而進入夢境的。接著,在夢中,麗娘在美麗的花園裏見到了她心目中嚮往的情人。其間雖然免不了少女初次與異性接觸的羞澀,但她卻大膽地投入情人的懷抱,兩情交融,暢其歡快。然而,正當麗娘在夢中與柳夢梅難捨難分之時,卻被杜母的到來而打斷,而且當她醒來之後,立即遭到了杜母的嚴辭教訓,要她遵循“女孩兒只合香閨坐”(《慈戒》一折中杜母語),不得超越禮教藩籬一步。這裡,湯氏通過這一夢一醒的情節安排,顯示了理想與現實、情與理的強烈對比,激發起人們對“恒以理相格”的現實生活中封建禮教的抗爭。

湯氏還認為,情如果達到至誠的地步,生者可以死,死者復可以生,不然就不能説是情的的至誠。《牡丹亭》中按排了杜麗娘的生而至死,死而復生,都是為了突顯出“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入耳”(《牡丹亭題詞》)這一點。劇本對杜麗娘為追求夢中的戀人而病而死的幾場戲(如《尋夢》、《寫真》、《鬧殤》等),寫得非常出色。其哀婉感人,誠如湯氏在《鬧殤》一折中,借侍女春香之口所説的:“世間何物似情濃?”尤其是當劇本中具體描述到麗娘在生與死不同環境中的心理和行為時,又一次生動地揭示出了情與理之間的尖銳矛盾。劇本在寫到杜麗娘以鬼魂出現時,由於為柳夢梅的真情所感動,她毫無顧慮地自薦於心愛的人,而且敢於直抒胸中的愛情,甚至當有人發現他們兩人的幽會,前來敲門盤查時,她也沒有絲毫的害怕。然而,在寫到麗娘復生後,柳生向她正式求婚時,她卻立即變得十分矜持了,而且説什麼“秀才可記的古書云:‘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呢?其中的關節,一言以蔽之,“鬼可虛情,人須實禮。”(以上見《婚走》一齣)這也就是説,只有在夢幻(理想)的世界中才可以隨心所欲地表露自己的感情,在現實世界中則必須老老實實地恪守各種禮法。

為人使人們對理想世界中的真情有更強烈的感受,作者還特意安排了一場極富浪漫色彩的戲一一《冥判》。這折戲是説,杜麗娘死後靈魂被帶到閻王殿上受審,審問她的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胡判官,當他看到杜麗娘的美貌時,也不免為之心動,而在他查清杜麗娘的死因後,更對她表示了深深地同情。他決定給麗娘以自由,對她説:“我今放你出了枉死城,隨風遊戲,跟尋此人(指柳夢梅)”。此事給杜麗娘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以至當她後來的金鑾殿上看到兩邊的兇猛武士時,覺得比在閻羅殿上見到的那些青面獠牙的判官小鬼還可怕(“似這般猙獰漢,叫喳喳。在閻浮殿見了些青面獠牙,也不似今番怕。”《圓駕》)。通過這一浪漫的戲劇情節和高超的藝術手法,深深地感染了讀者和觀眾,進一步襯托出了劇中所表達的理想與現實生活中情與理的矛盾和鬥爭這個主題。

這裡還應當特別提一下《牡丹亭》的美麗曲文。此劇除了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外,更以它那充滿真情的曲文深深地打動著讀者、聽者的心。湯顯祖主張,作曲填詞應以立意為根本,曲詞只要合於作者和劇中人物的意趣和風格,出於自然而然就可以了,而不必太據泥于曲調的格律。他強調曲詞應當情真意切,這樣才能“入人最深,遂令後世之聽者淚,讀者顰,無情者心動,有情者腸裂”。(《湯顯祖集》卷五十《焚香記總評》)以《牡丹亭》中的《驚夢》、《尋夢》兩折為例,其曲文之優美,感情之真切,已為歷代評論家所一致肯定和稱頌不已。

《驚夢》中的[步步嬌]、[醉扶歸]和[皂羅袍]、[好姐姐]兩組曲子,寫景寫情,由景起情,因情生景,達到了情景交融,內外一如的境地。

[步步嬌]開始兩句:“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即把杜麗娘因景起情的內心感受和盤托出。“裊晴絲”是指春天柳枝上樹蟲吐的細絲,麗娘見此隨風飄蕩的遊絲,感到春光的短暫,又由此而聯想自己的青春的易逝。此處作者造字遣句,真可謂苦心經營矣。接下去“停半晌,整花鈿”一段,寫得含蓄生動,把一個少女顧影自憐的情態,呈現于讀者面前,誰見誰憐,誰見誰愛。[皂羅袍]描寫花園的環境氣氛和由此引起麗娘的苦悶心情,其間情景交融,自然和諧,非一般手筆寫得出來的。誰不羨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的景色與心情;誰又不為那“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而同情杜麗娘的內心苦悶呢?[山坡羊]一曲完全描寫杜麗娘內心活動,其感人肺腑上面已經提到,這裡無須贅述。以下,柳夢梅的[山桃紅]一曲,寫得華麗流暢,把柳對杜的一片愛心,溫柔之情,充分表達了出來。

再如《尋夢》中[懶畫眉]、[忒忒令]、[品令]、[豆黃葉]等一組曲文,描寫杜麗娘到花園中去追尋夢中情景,真是情真意切。特別是當人們讀到[江兒水]一曲,有誰不為那傾訴杜麗娘內心痛苦的曲文:“這般花花草草入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的真 情所感動?《牡丹亭》一劇正是通過這些優美、真切的曲文,來渲染情之真、情之深、情之至,直是感入肺腑,摧人淚下,致使讀者亦不能不隨之動情,而痛恨“以理相格”的悖人之情。

藝術最能表達感情,也最能動人之情。《牡丹亭》以情抗理的主旨,深刻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現實,所以在社會上,尤其在婦女中,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這裡抄尋幾則傳説,以見其概。據明張大復《梅花草堂集》載,一位叫俞娘的女子酷愛《牡丹亭》,嘗言:“書以達意,古來作者多不盡意而止。如‘生不可死,死不可生,皆非情之至’,斯真達意之作矣。”十七歲鬱憤而死。明焦循《劇説》卷六引《磵房蛾術堂閒筆》説,有一杭州女伶商小玲,最擅長于演《尋夢》,唱到“待打並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得個梅根相見”時,泣不成聲,倒地而死。又如,《紅樓夢》中寫到林黛玉聽了常州伶人演出這部戲時,也引起了無限的傷心。這雖説是小説中的情節,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當時世人的感情好尚。

《牡丹亭》的強烈社會反響,也引起了一批封建禮教衛道者的害怕和反對。他們編造謠言,説什麼湯顯祖死時“手足盡墮”,這是因為他“以綺語受惡報”(《活埋庵識小錄》)。而更有甚者,説湯氏寫《牡丹亭》污衊大家閨秀,口孽深重,所以死後在陰間阿鼻地獄受罪,永遠不得脫生等等(《消夏閒記》)。然而同情和推崇湯氏和《牡丹亭》的人更多。這從《牡丹亭》對其後不少作者和戲劇作品,乃至一些小説都有相當大的影響,即可見其一斑。其中最著名者,如洪昇的《長生殿》、曹雪芹的《紅樓夢》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其影響。至於其後宗法湯氏的“臨川派”(亦稱“玉茗堂派” )則更是一口咬定一個“情”字來做文章。

臨川派劇作家中,如明末的吳炳(字石渠,號粲花主人),他流傳至今的劇作用《療妒羹》、《西園記》等五種;孟稱舜(字子若、子塞),他流傳至今的劇作有《桃源三訪》、《嬌紅記》等多種。清初除洪昇外,宗臨川者尚有張堅(字齊元,號漱石等),他流傳至今的劇作與《牡丹亭》一脈相承的。

如吳炳在《畫中人》第五折《示幻》中,借劇中人之口説:“天下只有一個情字,情若果真,離者可以複合,死者可以再生。”與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中的説法一模一樣。

孟稱舜的《嬌紅記》則是繼《牡丹亭》之後的又一部歌頌堅貞愛情的的傑齣劇作。他借劇中的女主人公王嬌娘之口説:“死共穴,生同舍,便做連理共冢、共冢,我也心歡悅”;而讓男主人公申純也説出:“我不怕功名兩字無,只怕姻緣一世虛”這樣的話,竭力讚揚堅貞的愛情。

洪昇在其名著《長生殿》的第一折《傳概》中,起首一曲[滿江紅]概述全劇主旨,其詞曰:“今古情場,問誰個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誠不散,終成連理。萬里何愁南共北,兩心那論生和死。笑人間兒女悵緣慳,無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總由情至。先聖不曾刪鄭衛,吾儕取義翻宮徵。借太真外傳譜新詞,情而已。”這是一篇與湯顯祖《牡丹亭題詞》一樣的“情至”宣言。無怪乎當時有人稱《長生殿》為“一部熱鬧《牡丹亭》”,而洪昇欣然接受。

張堅聲稱“天地以情生萬物”(《梅花簪自序》),並借《梅花夢》劇中人之中説:“既具人形,罔非情類。除是萬劫成空,一靈俱渺,那時方可斬斷情根也”。“人無情而不生,鬼有情而不死。”(《夢中緣》第一齣《笑引》)此外,《牡丹亭》中借夢寫情的浪漫主義手法也大量地為該派劇作所吸收和發展。

總之,《牡丹亭》中的情和理的主旨,既是當時思想理論上的一個重大鬥爭問題,同時也是當時藝術創作上的一個重要方法和方向問題,很有繼續進行深入探討的必要。

(作者:樓宇烈 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中國哲學博士生導師)

 

來源:國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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