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趙景深先生在安徽  
邵劍真

    

    景深先生是我國著名戲曲研究家,復旦大學教授,已仙逝多年。近日,友人告知他的公子由上海來信尋集其父抗日戰爭年代在安徽的活動軼事。這使我的記憶閘門豁然大開,先生的音容笑貌飛越五十多年的時空,栩栩如生地映在眼前。

    抗日戰爭後期的1943年前後,我隨抗日演劇隊從外地巡迴演出,回到大別山深處立煌縣駐地。聞聽安徽學院從上海淪陷區,請來一位授文學課的教授趙景深先生,且精通戲曲,我甚喜,心想又可多一位求教之師了。

    第一次見到先生是在縣城的中山紀念堂。當晚,我們演出話劇《雷雨》。先生看完演出後,來到後臺化粧室與演職員見面。指導員為大家介紹:“景深教授對戲曲很有研究,請他給予指教。”我見先生個頭不高,胖墩墩的,身穿一件灰長衫,還戴了一副很深的近視眼鏡,近四十歲的樣子,顯得文雅敦厚,一副學者風度。當夜,他寫了一篇對《雷雨》的觀後感,次日發表在《皖報》上。在文章中,先生相當欣喜地讚揚了那次演出,這也就成了景深先生後來主動、熱情參加劇隊演出,並與男女老少演職員結為密友的一個起始。

    當時,安徽學院設在離立煌縣城20多裏的古碑衝(現為古碑鎮),為看一場話劇,先生來回需翻山越嶺步行40余裏。先生授文學課時常涉及中外文學家、戲劇家名著,他喜歡帶領學生看一場名著演出,這是他一種教學方式。為此,對劇隊的每一場演出他場場不缺席。看著他在夜色蒼茫中手執紙燈籠和學院師生一塊在山間小道上顛簸遠去的身影,著實讓大家感動不已。

    景深先生很善長崑曲。一次全隊應邀去劇場觀賞他演出的崑曲《販馬記》。他飾演紗帽小生。女角由與他同道從上海來山城的北新書局李老闆(李小峰)的妻子擔任。景深先生的表演令人嘆服。手眼身法步都很專業。颱風瀟灑倜儻,與台下的景深先生判若兩人,那真正是他的藝術魅力所在。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崑曲,欣賞崑曲這一高雅的劇種,它給抗日後方的山城送來清新雅致的藝術。

    此後,景深先生和我隊來往甚密。一天,他和我與曾萍談,要傳授我倆崑曲,並選了《牡丹亭》中“遊園”一折説:“我看過你倆《名優之死》中扮演的劉鳳仙、蕭老闆,扮相很好,身材不錯,學崑曲一定更好。話劇與崑曲門類雖有別,但藝林相通可相互借鑒的。”接著他就連唱帶做地示範了一段戲文。在先生的指導下,我們先著手練基本功:雲手、圓場、身段。每有進步,他就特別高興。戲稱我倆是“我的好學生”。這一階段戲曲基本功學習,對我後來從事群眾文化輔導確有相當的幫助。

    先生很重實踐,曾真誠地參加我隊話劇演出,我和他同臺演出過獨幕話劇《幽會》、《夫婦之道》等喜劇。記得《幽會》是一部外國翻譯過來的本子。先生和我扮演一對中年男女,劇中另有兩對青年男女,這三對又有親屬關係、相互保密,而又約會在同一地點,從而産生一連串笑料。排練和演出有時在夜晚,他在兩三學生陪同下來回要走四十多裏山路。這是很辛苦的,可先生很守時,很認真,非常投入。他特為角色精心設計並自備一套黑色西服、一條花領帶,因他體胖,還配了一條藍白直條的背帶,為角色增色不少。這齣戲裏,他在談情説愛中表現出角色的憨拙和一絲不茍,很受觀眾讚賞,劇本預期的效果全部達到,同時還增得了想像不到的多處掌聲、笑聲。

    由於先生對藝術的執著追求和努力,使他成為一位極負盛名的戲曲家,而他對我的教誨更是永難忘懷。

    (插圖為謝淑珍繪製)

    原載《新民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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