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假賬事出有因

    對於世通的會計舞弊案件最直接和迅速的反應就是，美國的公司治理結構，美國股市的法律和制度和公司高層的誠信，有很大的漏洞。不錯，這些制度都需要改進，但卻失之於簡單和輕率。美國最大的能源交易公司安然曾經的輝煌就是因為董事長肯尼斯萊和美國政界交情甚密嗎？單單就憑把38億美元的經營支出改計作資本支出的會計把戲如何成就美國曾經是第二大的電信公司？如果一家公司可以通過合法的手段賺取利潤，為什麼需要丟下自尊，去搞黑箱操作？冷酷的資本市場把犯了錯的新經濟的領頭羊趕出去了。

    現在最流行的看法是公司的高層不惜利用會計制度的漏洞，合法或非法作假，為自己賺取了高額回報，這極大地傷害了美國甚至世界的經濟發展。資本家簡直就是惡魔的化身，他們就是不在乎其道德水準，只在乎金錢，世界簡直就要毀滅在他們手裏。

    但是這些悲觀主義者的預言只説對了一半。的確，包括亞洲和歐洲的許多公司都會受到世通事件的影響而倒閉，在短期內將妨礙世界經濟的復蘇，不過，仔細地想想，那些公司有沒有在經濟上存在的必要。這些公司吸走了本來流向生産效率更高部門的資本，而這更將拖累了經濟的長遠發展。

    最近，《華盛頓郵報》的專欄作家羅伯特塞繆爾森撰文指出，引發糟糕的商業倫理的主要原因可能不是會計醜聞，而是糟糕的經濟環境。

    1996年電信法案開放市話市場，引入競爭；能源解除管制允許管道公司自己作交易商；因特網的指數化的增長為一些建造基礎設施的電信公司提供了大量的利潤；萬維網則使得開放電子商務提供了可能。與此同時，美聯儲主席提高利率以免摧毀新生的經濟增長，成千上萬的創業公司獲得了風險投資和銀行貸款，垃圾債券大行其道。

    雖然前景誘人，但不是所有的公司都能生存的，要有足夠的消費者來消化和維持光纖電纜，長途電信服務，能源交易容量，網上寵物商店，這一切要化上好幾年。同時，太多的公司，少得可憐的顧客都把價格推到了谷底，盈利無望。於是就有了我們所熟知的安然和世通在華爾街的冷酷壓迫下開始編造並不存在的利潤，也許他們自己並不是很情願，只不過華爾街是一定要討好的。

    “沒有痛苦，沒有收穫”

    現今最緊迫的問題就是市場的清出週期並沒有上軌道，大量的過剩的電信行業的基礎設施仍然在原處不動。部分的原因就是許多的沒有競爭力的公司依然在茍延殘喘，沒有破産。另外是憂鬱債權人的仁慈，獲得了新的信貸額度，還在為顧客提供服務。世通的告別可能消化了很大一部分的市場剩餘容量，為倖存者的再鑄輝煌，作出了自己應盡的貢獻。最近一期的美刊《新共和》有評論文章標題就是“世通將挽救美國經濟嗎？”副標題是，“沒有痛苦，沒有收穫”。

    而美聯儲寬鬆的利率環境，原意是啟動企業的投資，為那些沒有利潤的公司的借貸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問題是過剩的市場容量沒有清除，在90年代那樣的投資高潮不可能重現。因為世通和其他的一系列事件將會使得資本市場融資收緊，長期而言，股票市場風聲鶴唳並非壞事，可以為一些該走的公司送上一程。

    而世通的的困境當然與電信規則的變遷有著很大的關係。

    1996年2月8日，克林頓總統簽署的《電信法》生效，美國電信市場從此敞開大門，迎接八方競爭。39年前，艾森豪威爾總統曾用那支簽字筆批准了州際高速公路的互通。克林頓宣稱，“我們要創建一個開放的市場，在這裡，競爭和創新將與光速同行。”

    但當時仍有一些政府官員擔心這項計劃將來可能會把電信市場搞成一團糟。

    這個行業中雨後春筍般地涌現出許多新公司。這個法案允許各小貝爾公司和一些長途電話公司進入對方的市場，以增加競爭。但是沒有預見到這樣的前景：這些公司會希望收購對方，從而減少競爭對手的數量。

    五年之後，現實被“不幸言中”。電信市場的競爭和創新非但沒有能與光速同行，反而陷入了困境，整個行業出現了第一次收入萎縮，電信公司股價暴跌，利潤迅速滑坡。朗訊、北電、JDS等電信設備製造商遭遇了空前的虧損，PSINet、360Networks、環球電訊、威廉姆斯通信等新興運營商紛紛申請破産保護，就連AT&T等老牌運營商也都被整得狼狽不堪甚至死去活來。市場研究公司Economy.com的一位電信經濟學家説，“以前在電信行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蕭條景象。”

    遊戲規則亟待改變

    就是連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主席邁克爾鮑威爾都在事後認為，“我們相信，這些市場並不需要自然壟斷，而且這些市場可能具有競爭性，這種看法並沒有錯，但是我認為，在這個市場能多快及多大程度上變得具有競爭性方面，我們過去的看法有點過頭了。”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崇拜，無視市場的經濟規律為世界通信埋下了毀滅的種子。

    顯然，當經營業績達不到預期時，向公眾公佈利潤的壓力導致像世通這樣一些公司在會計賬簿上做文章。鮑威爾説：“如果還有更多公司無法以誠信來抵擋住這種壓力的話，我並不會感到特別震驚。”換句話説，不是世通或者環球電信傷害了電信業的發展，而是遊戲規則的不健全逼得世通走上了絕路。世通的破産正好給旁觀者一個難得的契機來認真地審視一下故事的實質到底是什麼。

    而現在關於世通的評論都是圍繞公司的高層利欲熏心，如何造假，如何欺騙投資者，市場如何驚慌失措，大家都在談論老虎在傷人，如何兇殘，卻忘記追問老虎為什麼會傷人。

    國際金融報 2002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