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飄香人欲醉--記昆劇“繼”字輩演員  
錢瓔

    

    昆劇還有保存價值嗎?

    “繼“字輩是建國以後蘇州市培養的第一代昆蘇、劇接班人,是昆、蘇劇兼演的演員,要記述“繼”字輩成長的歷程和藝術生涯,還得從昆、蘇劇談起。

    有著600年曆史的昆劇,它匯集融化了我國兩千年來古典藝術各門類的成果,標誌著我國戲曲藝術發展的歷史高峰,隨著時代的變遷,它有過輝煌,也曾經衰落,存活的道路艱辛而坎坷,它哺育了眾多的地方戲曲,被人們譽為“百戲之祖”。

    昆劇源於昆山,盛于蘇州,是蘇州人民的驕傲。但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它已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專業昆劇班社已經絕跡,藝人各奔東西,碩果僅存一個稱“國風蘇劇團”的民間小劇團,因為團內吸收了周傳瑛、王傳淞、沈傳錕、包傳鐸等昆劇演員,蘇、昆兼演,可以算它半個昆劇團。他們常年演出於杭、嘉、湖及蘇南一帶農村集鎮和廟宇,生活十分艱苦。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蘇州市委市政府對昆劇的繼承和發展是十分重視,雖然在當時有些人對昆劇是否有保留價值持懷疑態度,但也有人認為昆劇是蘇州的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戲曲文化的珍寶。何況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傳承沿襲關係,是創造社會主義文化之根基。昆劇的文化價值和歷史定位和迷人的藝術魅力是客觀存在。黨和政府有保護扶植、振興發展昆劇的責任,而不能放任自流,任其凋零衰亡。

    1952年5月,中央人民政府國務院發佈了關於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指明瞭戲曲改革的方向和任務。蘇州市委根據蘇州市的具體情況,提出昆劇工作為蘇州戲曲工作的重點之一,並制訂了繼承振興昆劇工作的方針。

    蘇劇到蘇州落戶了

    1953年10月,“上海市民鋒實驗蘇劇團”要求到蘇州來落戶。

    蘇劇,是南詞、灘簧和昆劇合流而成,是由坐唱藝術發展成一個新興的地方劇種,演員都是蘇灘藝人,有的也會唱昆劇,也有昆劇藝人轉唱蘇灘的。在演齣劇目中,有不少就是從昆劇劇目中移植的,其白口變化不大,唱詞也多是長短句,僅把詞體改成七字句的詩體。在向戲曲形成的過程中,他們十分重視向昆劇藝人學習表演藝術,所以説蘇劇和昆劇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

    “民鋒實驗蘇劇團”是1951年4月由在上海的蘇灘藝人吳蘭英個人集資,邀請蘇灘老藝人朱筱峰、李丹翁、華和笙等40余人組建的民間職業劇團,它已是蘇劇歷史上第二個蘇劇團。第一個蘇劇團建於1941年,即“國風蘇劇團”,是蘇灘藝人朱國梁領導的“國風劇社”和華和笙領導的“正風社”合併而成,1953年在杭州落戶,1956年4月改為“浙江省昆、蘇劇團”。

    “民鋒實驗蘇劇團”成立二年多,大部分時間是在杭、嘉、湖和蘇南地區演出,因此他們認為蘇劇是蘇州的地方劇種,理應“葉落歸根”,于1953年10月正式落戶蘇州。並確定劇團歸蘇州市文聯領導,屬民營公助性質,稱“蘇州市民鋒實驗蘇劇團”。

    1956年4月,浙江省昆、蘇劇團晉京演出昆劇《十五貫》,引起轟動,《人民日報》還發表了社論:《從‘一齣戲救活了一個劇種’談起》。這件事引起了江蘇省領導的重視,認為作為昆劇發源地的江蘇,應當有一個專業昆劇團。為加強江蘇省昆劇的發展,于1956年10 月,江蘇省政府決定將“蘇州市民鋒實驗蘇劇團”改為“江蘇省蘇昆劇團”,駐地仍在蘇州,交由蘇州市文化局代管,體制仍屬自負盈虧的集體所有制。

    

    “繼”字輩繼之不易

    昆劇作為蘇州戲曲工作的重點,但又沒有條件成立專業昆劇團。既然蘇劇團在蘇州落戶,蘇劇與昆劇又有著淵源的關係,將繼承昆劇的任務落實到蘇劇團,確定蘇昆並舉的工作要求也是順理成章的,同時又考慮到昆劇的觀眾面較小,蘇劇在江、浙、滬地區有一定影響,經濟收入也不差,蘇劇的發展在藝術上還需要昆劇的滋養。因而就確定了在經濟上“以蘇養昆”,在藝術上“以昆養蘇”的辦團方針,兩個劇種互依互存。於是先將團內原有的青年演員張繼青(原名張憶青)、丁繼蘭(原名丁克羅)、華繼靜(原名華靜)等先組織起來學習昆劇。1954年又有潘繼琴、尹繼芳、章繼涓、朱繼勇、范繼信等入團。1956年劇團在初中畢業生中招收了10 名學員,他們是柳繼雁、董繼浩、吳繼心、潘繼雯、吳繼月、姚繼昆、姚繼蓀、高繼榮、張繼霖、周繼康,這是最多的一批學員,於是以“繼”字輩排行意味著對昆劇的“繼承發揚”。是和當年“傳”字輩演員一樣在各人的名字中間嵌一個“傳”字。1959年招的學員則排行“承”字輩,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時,對於排行命名的做法被視為“四舊”而廢除了,以至今天王芳等這一代演員,就只能以王芳為代表而稱他們為“王芳輩”了。

    1957年2月,正式成立“繼”字輩青年演出隊,將老藝人和青年分隊演出,老藝人隊就稱“阿姨隊”,這樣做可以使青年演員有更多的舞臺實踐機會有利於他們的成長,又可以避免因培養青年使老藝人退居二線,其實這批老藝人在當時也不過30多歲。“繼”字輩先後入團的有43名。

    以苦為榮

    建國初期參加工作都叫參加革命,人人引以為榮。在那個年代,領導上也確實想把他們培養成文工團式的文藝戰士。在待遇方面沿襲戰爭年代的供給制,每個月每人12元伙食費,三元零用錢,定期供給每人牙刷、牙膏、毛巾、練功衣等日常用品。但不久隨著國家幹部工資改革,他們也實行薪金制,待遇仍很低。

    “繼”字輩隨團學藝,要學昆劇也要學蘇劇,還要“跑碼頭”演出,自帶行李。若到農村演出,交通不便,只能肩扛行李,步行到演出點,冬天沒有取暖設備,常常凍得渾身冰涼。有一年冬天,青年隊到宜興張諸演出,正逢天下大雪,交通堵塞,只能停演。那時劇團靠自給自足,不演出就沒有收入,沒有錢沒法開夥,於是大家湊點錢買了點米,熬了一大鍋粥,給又餓又冷的演職人員幫了大忙,既充饑又禦寒,至今,還有人記得這頓粥、這頓解餓解凍的美餐。夏天,雖無冷凍之苦,但一場戲演下來,滿身大汗,沒有熱水洗澡,只能跳到河裏去洗一把。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到農村演出時,伙食更差,不是鹹菜湯就是青菜湯。生活是這樣艱苦,但這些“繼”字輩演員,沒有被苦和累所擊倒,在這一段學藝過程中,他們學到了很多很多的昆劇、蘇劇劇目,在藝術上,他們是富有的。時至今日,當他們回憶起這段艱苦歷程時,他們説:“無怨無悔,為了昆劇事業,值得!”

    “繼”字輩演員沒有辜負“繼”的重任,他們從學藝到能上臺演出,直到走出蘇州走向世界,這漫長的路程中,他們不能忘記也不會忘記:那眾多的嚴師、名師是如何的關心、培養,他們親自“拍曲”、“踏戲”還和青年演員同臺“演出”,使他們在昆劇舞臺上站住了,站定了,站得傳神,站得風度翩翩,站出了蘇州一代昆劇演員的風采!

    名師育新苗

    1953年,市文聯決定由戲曲改進部部長顧篤璜兼管蘇劇團,解放前,他是中共地下黨員,在社會教育學院藝術教育係學習戲劇專業,對傳統戲曲十分精通,對老藝人也很尊重。當劇團改為省劇團時,他已擔任蘇州市文化局副局長了,為了蘇昆事業,他辭去了領導職務。同時下團的還有戲改部的張翥、項星耀,他們都是搞戲劇的。

    顧篤璜重視因材施教,當他發現張繼青是個有培養前途的“好苗子”時,就對她實施不同要求的培訓,排演劇目時讓她挑重擔;對其他青年演員也根據各人具體情況,提出不同的培訓要求。顧篤璜既是團領導,又是總導演 ,全身心撲在蘇昆事業上,他和“繼”字輩朝夕相處,同吃同住,同“跑碼頭”,也扛著行李下鄉演出,團裏老老小小都稱他“顧同志”,現在“繼”字輩稱他為“老顧”,新來的演員則尊稱他為“顧老”。顧老為培養“繼”字輩演員傾注了心血,他的青年時代就是在蘇昆劇團度過的!

    除了顧篤璜,眾多的名演員加入到培訓“繼”字輩的行列中來。

    著名昆劇演員周傳瑛説:“幾百齣摺子戲,是昆劇藝術的精華,我們説挽救、保存、繼承昆劇藝術,其具體內容就是要把這批摺子戲,繼承流傳下來。”這就是説,要繼承、振興昆劇,就必須培養一批功底紮實的青年演員,向昆劇老藝人學習精湛的表演藝術,學習他們身上的絕技。

    “繼”字輩向老師們學昆劇、學蘇劇,還要學文化。為使傳統度曲訓練與現代聲樂知識相結合,他們除了學習度曲又學習西洋發聲方法;為訓練演員身段、動作柔軟和諧,他們一方面學習太極拳,同時也向京劇老師學武功,練刀槍把子。著名舞蹈家吳曉邦在蘇州時,又安排演員師從一代舞蹈大師,學習舞蹈藝術中的舒展、造型、美感、抒情、表達等技巧。對學員的培訓是按戲曲的傳統方法練腰腿功,又吸收西洋的方法,進行肌肉適度緊張和鬆弛等訓練方法。要求這批青年演員,經過嚴格訓練後,具備紮實的基本功。在各位老師的心目中,“繼”字輩是昆劇的希望,他們愛護倍至如同親生子女!

    尤彩雲老師,是1954年最早進團任教的,尤老師是清末、民初知名的昆劇旦角演員,後任教于昆劇傳習所,由於昆劇衰落,至解放前夕,年近七旬的老人,只能靠擺攤賣點心,勉強維持生活。當被聘請到劇團傳授昆劇,他興奮、激動,覺得自己年青多了。面對一群親熱地喊他為“尤伯伯”的孩子們,他真想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珍寶”都掏出來給他們。“繼”字輩清楚記得開始學唱曲子時,尤老師和他們一起圍著桌子坐著,唱的時候要求每個人都要按照板眼輕擊節拍,一遍、二遍、七遍、八遍地唱著,有些學得不耐煩了,坐立不安,尤老師自掏腰包買些油條、點心之類作為獎品,誰的曲子拍熟了就獎給他一根油條,現在的孩子對油條不屑一顧,那時卻是香噴噴的誘人小吃,起到了穩定“小把戲”的學習情緒呢!可惜,尤老師在1955年不幸病逝了!

    曾長生是全福班後期的旦角演員,也擔任過昆劇傳習所教師,他對昆劇衣箱業務非常熟悉,什麼角色穿什麼服裝,怎麼裝扮,什麼時候該換什麼服裝,用什麼道具,他都一清二楚。當時他在團裏主要管衣箱,也兼管“繼”字輩的生活和學戲。他對當時的昆劇演員的拿手戲和絕活瞭如指掌,所以團裏邀請老師時,都要請他指點。他也教戲,張繼青的《西遊記借扇》就是他傳授的。

    昆劇曲家是昆劇的業餘愛好者,他們對昆劇的唱念十分講究,劇團領導聘請了一批資深的曲家為演員習學唱念。其中有位俞夕侯老師,曾隨一代宗師俞粟廬學習度曲後被公認為俞粟廬“三大傳人”之一。俞老師拍曲很耐心,一字一腔都有嚴格的要求,對用氣、運腔、度曲技巧等教得極為仔細。他堅持每曲每次要唱20遍,在學唱過程中,他將二十根火柴梗放在桌子上,每唱一遍,就將一根火柴梗移到另一邊,待二十遍唱完,二十根火柴梗也全移過了,這就完成了一個課時的作業。除此,他也經常為演員開“小灶”,給他們個別拍曲。不僅“繼”字輩受教,有些“承”字輩和王芳輩演員也得過他的親授。至今,南京、蘇州兩地昆劇演員的唱腔,仍保持著南昆特有的清雅韻味,這與俞夕侯等蘇州曲家的精心培育是分不開的。

    對一個戲曲演員來説,拍曲之外,“踏戲”亦很重要,但著名的業餘昆劇藝術大家徐淩雲、昆劇大師俞振飛及“傳”字輩老師,都在上海、浙江工作,對傳承昆劇有不小的困難。無奈,只好先把唱念學會,待週末或節假日或上海戲校放寒暑假時,再去邀請“傳”字輩演員來蘇教戲,有時也派演員到上海戲校學戲。1957年,張繼青、章繼涓、董繼浩、范繼信等人到上海戲校去學習了三個月。俞振飛、言慧珠和“傳”字輩老師還為他們“開小灶”,董繼浩還“享受”特別優待,俞振飛大師為他開了“家庭小灶”。這期間,他們向俞振飛、言慧珠老師學了《斷橋》、《小宴》、《驚變埋玉》、《販馬記》;向朱傳銘、華傳浩學習了《蘆林》、《梳粧》、《跪池》;向沈傳芷學了《琴挑》、《秋江》、《剪髮、賣發》;還有方傳雲傳授的《借扇》、《花報》、《瑤臺》和薛傳鋼的《刺虎》、《嫁妹》等。

    這幾位老師雖然人在上海,心卻常係蘇昆。有次蘇昆劇團借了昆山郊外的蠶種場封閉排練,被俞振飛、言慧珠及幾位“傳”字輩老師知道了,就趕到昆山,他們是專為“繼”字輩教戲來的。他們自己找了個小旅館住下,白天教戲,晚上就到劇場看戲,第二天就對演出的劇目、唱腔加以指點。1961年9月,蘇州和南京的兩個蘇昆劇團聯合到上海演出,俞老又在百忙中安排時間為演員講授昆劇表演藝術。那時候,老師教戲是不收報酬的,不像現在,學一齣戲要付兩三千元。再説,劇團也沒有招待費,請老師吃飯往往是顧篤璜私人請客。

    幾十年來,俞振飛、言慧珠等名家和“傳”字輩老師與這批青年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文革”後期,俞老和徐希伯悄悄來到蘇州,住在尹繼芳家裏,每天“繼”字輩演員輪流陪伴他到園林裏走走,隨後就到章繼涓家休息。章繼涓做得一手好菜,俞老就在她家吃飯 。當他知道章繼涓夫婦下放蘇北農村,還未調回蘇州時,俞老親切地對她説:“不要灰心,現在雖然不能唱戲,但你還是要練功,我相信今後我一定還有機會和你同繼青一起,再演《斷橋》的。”

    俞老的這句話,並非憑空而來。1956年省、市文化局在蘇州舉辦昆劇觀摩演出大會,最後兩天,因為早期入團的一些“繼”字輩演員,五十年代初就開始學習昆劇的,所以趁這次觀摩演出的機會,特地安排他們向昆劇前輩作彙報演出。俞振飛老師知道這個情況後,主動提出要和張繼青合演《斷橋》,這使當時劇團領導很為難,因為不論從年齡、藝術修養、社會地位來説都是極不相稱的,但俞老堅持要演,只得同意。但對於只有十幾歲的張繼青和章繼涓來説,要和昆劇大師同臺演戲,怎能不緊張呢?俞老也覺察到了,在和她倆説戲時,他對扮演白娘娘的張繼青説:“你要像和董繼浩演時一樣與我交流,不能把我當作老師看待,因為我是許仙,該恨就恨,該怨就怨。”當戲排到扮小青青的章繼涓對白娘娘説:“娘娘不要睬他”時,章繼涓卻不敢把手指向俞老。俞老就對章繼涓説:“小丫頭,不要怕,你把手指著我好了,指得越近越好,我就越能向後退呀,才能演得逼真呢,你知道嗎?”接著他又笑起來説:“我是許仙,你是小青青呀。”説歸説,心裏還是不踏實,團領導也在擔心。直到演出,在俞老情真意切的表演感染下,她倆才進入角色,令人滿意地完成了演出任務,皆大歡喜地為她們鼓掌。對昆劇界的前輩們,都因昆劇後繼有人,特別是有張繼青這樣的好苗子,怎能不使他們喜上眉稍呢!

    徐淩雲老師也是很早就到劇團為“繼”字輩傳授昆劇的,那時,老人已七十高齡卻沒有一點老態,身子還很靈活,他特別愛和年青人在一起,經常從上海來蘇州教戲。直到他病危時,還託人將他個人的絲絨幕布、練功帶、噴火嘴等演出用具送給蘇昆劇團。

    “繼”字輩學戲時,因為缺乏師資,只能採取分別向眾多老師求教的辦法,以達到集眾家所長。團領導為每個學員指定向擅長某個行當的老師學戲,同時也告訴學員,這位老師的拿手戲是哪幾齣,某齣戲中又有哪幾個片段最精彩,這樣,使學員在學習中減少盲目性,又可學到最好的戲目和最精彩的技藝。

    

    在排練過程中,導演還運用通俗的語言,為演員講解蘇聯斯坦尼斯拉伕斯基表演理論體系和進行心理體驗技巧的訓練,使文化水準較低的演員,能夠掌握運用傳統戲劇的程式技巧,與深一層挖掘劇中人物的心理動態相結合,指導自己的表演實踐,使之在表演藝術上形成一個整體,其實戲曲(劇)演員在表演藝術上都很重視體現和體驗藝術,而體驗藝術也是戲劇表演固有的傳統,尤其是昆劇演員更注重內心體驗,從而通過戲曲特有的藝術手段表現出來,更深刻的塑造人物形象。導演還對每戲的劇情和劇中人物幫助每個演員進行消化提高認識,使他們真正理解老師身上的藝術精華,有利於更好的繼承昆劇傳統,而不是局限于只成為某某人的傳人。也是啟發演員懂得在繼承老師表演藝術的前提下,經過自己刻苦鑽研,達到走向自成一派的藝術道路打下基礎。

    據統計,先後被聘任在蘇昆劇團任教的各類專業老師共有48位,還不包括上海、浙江方面的“傳”字輩以及團內原有的朱筱峰、吳蘭英、朱容、莊再春、蔣玉芳、尹斯明等蘇劇老師。僅按聘任的48位老師計算,老師和學員的比例已是1:1了。“繼”字輩經過五年學習,于1961年畢業,轉為正式演員。

    領導的關懷

    為解決師資力量,為研究學習昆劇支流的藝術特色,文化局又委派戲劇研究室的同志去浙江寧波,幾經週折請到了“寧波昆劇”僅存的八位老藝人,其中有幾位在當年曾紅極一時,但那時也都七十多歲了。要比“傳”字輩大十多歲呢。這部分藝人都是昆劇繁盛時期,隨著昆劇班社到了浙江,長年在農村演出成為昆劇的一個支派,藝術風格和“傳”字輩所演的昆劇是一脈相承,但樸實粗曠具有濃郁的民間氣息。自1961年——1964年共三年時間,他們在蘇昆劇團傳藝,“繼”字輩演員們學習《斷橋》、《坐樓殺惜》等劇目,老藝人還為青年演員做了示範演出,雖然他們離開舞臺已近四十年,但仍不失當年風度,神采奕奕地連唱帶做。

    八十年代,劇團又聘請永嘉昆老藝人、川劇名藝人來蘇為青年演員傳授劇目。

    六十年代為擴大演員眼界,文化部門還決定凡是蘇昆劇團的演職人員均可免費進入本市各劇場觀摩戲劇(曲)、電影,有時劇場還根據學員學習的需要,特地邀請外地著名劇團來蘇演出。在觀摩前,老師向學員們講解演齣劇目的內容和藝術特色,觀摩後,又組織學員評論。總之,從各個方面為他們創造條件,提供學習機會,以不斷提高演員的藝術素養。

    1959年文化部門又將市中心的新藝劇場劃歸蘇昆劇團,作為實驗劇場,保持蘇昆劇不間斷地在蘇州演出。

    各級領導對“繼”字輩演員的培養都給了極大的關懷和支援,六十年代初劇團聽説“傳”字輩藝人中有位名叫姚傳湄的擅演小花臉,建國前隨某京劇團往柬埔寨演出,就此未返回,至今不知下落。我們將這情況,向正在蘇州的文化部領導夏衍同志做了彙報,夏老當即表示待他返回北京後,請有關部門了解姚傳湄的情況。不多久,夏老就寫信給我們説:姚傳湄已在金邊改行經商了,他已設法請有關人員動員姚傳湄到蘇州傳授昆劇,後因文化大革命風暴,這件事就擱下來了。

    為培養“繼”字輩演員,市委、市政府等有關部門,千方百計為他們提供學習、演出條件,如從外系統抽調懂業務的幹部充實領導班子,文化部門也將藝術力量相對集中在蘇昆劇團,加強劇團建設。那時劇團編導力量十分雄厚,僅編劇人員就有六名之多,他們創作、整理、改編劇本之多,正如團領導所説:“我們團裏創作整理的劇本之多,可以用嘴裏含一個,手裏拿二個,眼睛盯一個來形容。”

    為了保證招待演出的任務,市裏撥了專款,為劇團添置一套衣箱,專供舉辦晚會穿著。在生活上,領導也關懷備至,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市委書記王人三,悄悄來到蘇昆劇團,直接跑到食堂,了解演職人員的伙食情況,這件事至今還深深地留在他們的記憶裏。

    火紅歲月

    為了加強舞臺實踐,每當“繼”字輩演員學會一批劇目後,團領導就安排他們在開明戲院和新藝劇場演出。自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全團分三個演出隊,輪流在這兩個劇場演出。那時張繼青、柳繼雁等每年都要演二百多場。蘇昆兼演,更多的是演出蘇劇,在蘇劇老藝人指導下,他們將昆劇的表演技巧,靈活地運用於蘇劇表演中,既豐富提高了蘇劇表演藝術,又促進了蘇劇事業的發展,為青年演員藝術創造能力的提高提供了優越的條件。1957年4月,在江蘇省第一屆戲曲觀摩演出時,張繼青、柳繼雁演出的昆劇《斷橋》、《遊園》等獲得青年演員獎。

    1958年,蘇昆劇團編劇呂灼華編寫了蘇劇《狸貓換太子》上下集,春節期間由“繼”字輩演出,日夜兩場場場客滿,連演二個月;1962年,又將上下集合併改成一本,往九江、南昌、長沙、漢口等地演出,受到觀眾好評。

    同年,由劇團編劇呂灼華等根據蘇州市街道婦女組織起來,參加生産勞動的真實事跡,創作現代蘇劇《婦女運輸隊》,分別在蘇州開明劇場和中國劇場(即桃花塢劇院)演出,連續滿座五十余場,最多時一天演出五場之多。

    為探索昆劇反映現代生活,江蘇省編劇人員徐子權將小説《活捉羅根元》改編成昆劇,由張繼青、章繼涓、范繼信等主演,獲得較好評價。

    為配合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開展學習雷鋒活動,1963年至1964年期間,劇團創作演出蘇劇現代戲有《雷鋒的故事》、《紅色宣傳員》、《雞毛飛上天》、《霓紅燈下的哨兵》、《古城鬥虎記》、《千萬不要忘記過去》、《小足球隊員》等。僅這一年中,“繼”字輩共演出現代戲260余場,觀眾達24余萬人次。後來他們還創作了大型現代昆劇《焦裕祿》、蘇劇《鋒芒初試》等。排演現代戲可以進一步培養演員從現實生活中吸取營養,提高創造藝術形象能力的又一個途徑。在短短的幾年中,蘇昆劇在蘇州影響逐漸擴大,觀眾對“繼”字輩演員也熟悉了,還可以叫出各人的姓名。也出現了“追星族”,在每場演出結束後,還出現了觀眾擁到後臺門口,要求演員簽名的熱烈場面,演員還不時會收到觀眾來信,邀請他們見面等等。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蘇昆藝術遭到摧殘達十年之久。

    “文革”前的每一年,蘇州市召開人民代表大會和政治協商會議時,大會秘書處都要安排劇團到大會演出,這不是一般晚會性質的演出,而是向人民代表、政協委員,彙報劇團對繼承發展蘇昆劇和培養青年演員工作的彙報。

    五六十年代,蘇昆劇團還承擔繁重的招待演出任務。他們先後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賀龍、葉劍英等國家領導人演出,也為印尼總統蘇加諾、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越南胡志明主席等國賓演出。為此,蘇昆劇團的“繼”字輩、“阿姨輩”三天兩頭奔波在蘇州和南京之間,成了火車上的常客。有時甚至剛到南京又接到通知,要他們演出結束後馬上返回蘇州。在一次為劉少奇演出時,劇團從蘇州趁早車趕到南京,還未出站,省裏已派人等在車站內要他們馬上回蘇州,因為少奇同志已從南京到蘇州了。將他們領到另一站臺,連午飯都來不及吃,就上了火車,趕回蘇州已近黃昏,只吃了一些點心,就化粧演出。當時接待任務都安排在南林飯店,連服務員都説:你們戲裏的説和唱,我們都能背出來了。可見他們演出場次之多。

    為了解決蘇昆劇團的藝術工作能正常進行,1960年,省委決定在南京另組一個蘇昆劇團,劇團抽調了蘇州蘇昆劇團的張繼青、董繼浩、吳繼月、范繼信等三十余人輸送到了省裏。

    1961年,上海市委宣傳部邀請蘇昆劇團到上海演出,當時,文化部門考慮到要去上海演出,一定要展示“繼”字輩青年演員的整體藝術水準,為保證演出品質,決定和省蘇昆劇團聯合去上海演出,自6 月開始,兩個團集中在蘇州,由顧篤璜負責,對所有劇目進行排練加工。有張繼青的《癡夢》,張繼青、尹繼梅A、B主演的《竇娥怨》,楊繼真、崔繼慧A、B 主演的《快嘴李翠蓮》,莊再春、蔣玉芳演出的《倩女離魂》、《醉歸》等,十九天演出了24場,這是蘇昆劇團第一次在上海演出,得到了上海市諸多名家及廣大觀眾的認可和好評。

    跨出國門 走向世界

    早在1960年,江蘇省委書記劉順元,在觀看演出後,就提出“蘇昆劇要繼承發展,應進行三次革命,要求劇團應當樹立走出江蘇、面向全國、面向世界的雄心壯志。”這個理想,被“文革”一衝而滅,連劇團也遭到嚴重摧殘。直到粉碎“四人幫”,昆劇才又獲新生。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黨和政府的工作重點轉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實行改革開放政策,整個國家的面貌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昆劇走出國門成為事實。

    1980年,蘇州與義大利威尼斯市結成友好城市。1981年,威尼斯市市長裏戈訪問蘇州,看了胡芝鳳主演的《李慧娘》,又去南京觀看了張繼青主演的《癡夢》等劇目,對中國的傳統藝術十分喜愛,主動邀請蘇州組團去義大利訪問演出,也請張繼青隨團演出昆劇。

    1982年十月下旬,秋高氣爽。省蘇昆劇院的張繼青、蘇州京劇團的胡芝鳳、評彈演員王鷹、金麗生等四十余人組成蘇州戲曲團遠涉重洋到義大利訪問演出。這是省、市兩劇團首次走出國門,也是昆劇第一次到義大利演出。首場演出是在威尼斯的鳳凰大劇院,這座金碧輝煌的古典劇場建於1792年,是義大利的一流劇院。演出團要去的幾個地方,大多是世界聞名的古老城市,是歐洲文藝復興的中心,即使那裏的人民有較高的文化素質和欣賞水準,但是對中國戲曲能看懂嗎?這種擔心直到首場演出落幕時,掌聲不絕,演員謝幕近十次,才使大家放下心來,真正的舒了一口氣。他們對張繼青演出的昆劇《癡夢》、《遊園》更是讚嘆不已。説她表演的人物,不用字幕都可以看懂。要求演員簽名的人更多,有一個小女孩拿著一張義大利風景明信片送給演員,上面寫著:“謝謝你們的演出,我親吻你們。”有的人還帶著家人或親朋好友再次觀看演出,連遠離威尼斯幾百公里的米蘭、都靈等地群眾也趕來看戲。有一位台灣籍的廚師從外地乘飛機趕來看戲,激動地説:“你們演出這麼好的戲,我們華人臉上也有光啊!”又有二十多位做皮革生意的僑胞,開了三輛汽車從布倫趕來看戲,看了日場看夜場,劇場滿座,他們寧願站著看。在佛羅倫薩演出時,一些僑胞專門定制一個鮮花大花籃送給戲曲團,看完演出要求和演員合影,表達他們對祖國的懷念和深情。

    張繼青在義大利的演出,給義大利阿塔爾演出公司經理皮奧維薩留下了美好印象,1983年他向籌備第三屆西柏林“地平線85”世界文化節秘書長希格萊推薦,邀請張繼青參加演出。也就在這一年六月,張繼青又應義大利“兩個世界藝術節”的邀請,第二次來到義大利。此後她又率團到日本、法國、西柏林、西班牙等國演出,從此打開了通向世界各國的大門。張繼青的表演藝術,不僅享譽國內,在演出過的各個國家中,也是讚嘆不絕。日本觀眾認為:“昆劇的演出,完全可以和1956年梅蘭芳訪日和北京人藝的《茶館》訪日比美。”有的還驚嘆:“在張繼青面前,日本竟找不出一位女演員來了。”在演出團到日本演出之前,日本最大的電視臺NHK專程到江蘇拍攝了張繼青主演昆劇《朱買臣休妻》,片中還出現了昆劇發源地昆山、蘇州的鏡頭,在張繼青訪日前一天播映,估測觀眾約一千多萬人。

    在法國演出時,巴黎《快報》評論説:“這是秋天的旋風,現在中國人佔領了巴黎。”在法國維洛爾班演出後,市長查裏艾爾努授予張繼青榮譽市民稱號,頒發了證書。他説:“張女士在維洛爾班享受到這樣的榮譽,作為藝術家,她是世界上第一位,作為中國人,她是第一個。”台灣觀眾讚揚她是“熠熠芳華園中的一朵牡丹”,被譽為“昆劇皇后”。

    戲曲是一門綜合藝術,正如張繼青所説:“一個人是唱不出一台戲的。”張繼青的成就,離不開編、導、演和音樂、舞美、服裝等演職人員的合作,離不開這樣一個有較高水準和素質的藝術群體,他們全體無私地、默默地為昆劇事業作出了奉獻。

    1999年是“繼”字輩演員從藝40週年,蘇、寧兩地“繼”字輩相聚在蘇州,蘇州市文化局為此舉行了隆重的紀念活動,市黨、政領導也出席了會議,為“繼”字輩演員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昆劇事業,無怨無悔,給予極高的評價,“繼”字輩演員雖已進入花甲之年,他們仍將為昆劇後繼有人而努力。

    記述到此,傳來曠世佳音:5月18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崑曲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産代表作”稱號,在19個“代表作”裏,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産保護。這對蘇州人、對昆劇工作者和關注崑曲的社會人士,是極大的鼓舞,“一石激起千層浪”。看來,“繼”字輩之後,“承”字輩也好,“王芳”輩也好,蘇州的崑曲藝術將在各“輩”繼承者綿綿不絕中永留幽香。“蘇州有責任、有能力保護崑曲!”這是我們共同的心聲!(上圖為張繼青,梁州第七十八 攝影;中圖為“繼”字輩演員1959年合影;下圖為潘一杭繪製)

    原載《蘇州雜誌》200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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