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路紀實連載：《米盧一本難懂的書》(二十二)

    在十強賽率中國隊一舉成功出線之後，米盧在接受李響的獨家採訪中坦白承認：在自己執教中國隊的一年半時間裏，曾經有三到四次面臨被中國足協解聘的危機。而2000年7月28日的中韓對抗賽牞無疑是米盧所言的“三、四次危機”中的第一次。

    三張照片在西安中國隊對水晶宮隊的比賽時，我選擇坐到了主席臺上方看臺的“最高點”的位子上，那可以將整個場上的形勢一覽無遺地盡收眼底。我最初的想法只是想認真看一看，米盧平時訓練中所不斷強調的“進攻時拉開，防守時內收”的陣型要求，在實戰中是否能夠被場上隊員切實做到。不過，我隨身攜帶的一架長焦專業照像機又讓我突發奇想：為什麼不把場上的攻防陣型都拍下來，然後拿給米盧，讓他點評一下，興許還可以做一篇不錯的稿子呢！於是，那場比賽，我依據場上中國隊進攻、防守的不同形勢，不時按動像機快門，足足拍了有二三十張。

    回到北京，將那些照片沖洗出來，從中挑了七八張比較典型的場面，一直揣在背包裏。幾天后，有機會又見到了米盧，便拿出來給他看。

    米盧若無其事地從我手上接過照片，但當他看到照片上的那些內容時，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鄭重起來。他忙不迭地從兜裏掏出老花鏡戴上，格外仔細地研究著那些照片上中國隊在比賽中的陣型定格。

    “路，知道嗎，你做了一件很棒的工作！”米盧大聲對我説道，“這照片拍得太棒了，這是從錄影上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東西，這是我最想看到的東西！”

    説著，米盧挑出了兩張水晶宮隊中場組織進攻，中國隊處於防守狀態時的照片。“你看，這兩種對手進攻的情況是相同的，但我們後衛線的站位卻不同。你説，哪一種站位是對的？”米盧又開始向我發問。

    坦白地講，看著我自己拍的兩張照片，我一時還真回答不上米盧的問題———因為，兩張照片上，幾名中國隊隊員的位置大體是一模一樣的。這時米盧指著其中一張説：“這有4個人在防守，其實等於浪費了一個人，三個人就足夠了，剩下的那名邊後衛應當去支援中場！”

    一天之後，按米盧的要求，我把那兩張比賽“陣型照”放大成了18寸的大照片，送給米盧。我非常欣慰地再次聽到了米盧對我(確切地説是對那兩張照片)的褒獎。“這是我當足球教練這麼多年來最好的一組教案！”他説。

    後來，關於這組“教案”我從兩個渠道又聽到了相關的反饋———幾位國腳告訴我，米盧在給隊員上戰術課時，真的使用了那兩張照片；而CCTV《足球之夜》的哥們小冉也告訴我，米盧在請張斌、劉建宏和他一起吃飯聊天時，也拿出了那兩張照片用以講解自己的攻防戰術思想。

    實際上，我送給米盧的照片還有第3張，只不過，我更願把第三張照片視為是米盧送給國家隊隊員的一份“禮物”。

    就是中韓對抗賽比賽當天上午，我突然接到了小虞打來的電話。

    “前兩天在奧體訓練的時候，你拍到我們的‘全家福’了嗎？”小虞語氣中帶著一種急切。

    “拍了。你想要啊？”

    “不是我，是老米！”小虞多少有些無可奈何地説道，“一大早老米就讓我找你問這事。説如果你有‘全家福’一定要幫忙放大一張，而且今天下午必須拿到……”

    從中午之前我便開著車滿北京城繞開了，像個市場調查員一樣走訪了七八家大大小小的彩擴店。人家一聽是入18寸那麼大，而且還當天就要拿走，只好對我説聲“對不起”了。

    還好，經過一位搞攝影的哥們指點，我在東四十條附近找到了一家可以滿足相關要求的彩擴店。

    比賽前兩小時，我終於得以將那張碩大的中國隊“全家福”交到了馬上要從酒店帶隊出發前往工體比賽地的米盧手中。

    這一回，米盧非但沒誇獎我，甚至連聲“謝謝”都沒説(當然我也沒説“不用謝，是我應該做的”)———那時，一場至關重要的比賽即將打響，米盧的心思已經“飛”走了。

    比賽當天晚上，從一名相熟的國腳口中，我知道了那張“全家福”被米盧用作什麼了。

    中韓之戰馬上就要開戰了，待國腳們在休息室裏換上比賽服之後，米盧用不幹膠條認認真真地把那張“全家福”貼在了講解戰術用的提示板上。然後，他開始了自己的一番臨戰演説———

    “你們都看到了，這是一張我們全隊的合影，每個人都在上面。我想對大家説的是，我們是一個集體，每一個人都是集體中的一員；投入一場比賽，去爭取勝利，需要依靠集體的力量，需要體現一種團隊的精神；你們不必過多去考慮比賽的勝負結果，無論今天的比賽是贏是輸，我只希望在比賽結束後，你們在浴室裏洗澡的時候，對著鏡子問自己，‘我在比賽中盡力了嗎？’你們每個人都能問心無愧地回答説‘是的，我已經盡力了’……”

    強調團隊精神是米盧執教中國隊期間“政治思想工作”的重中之重。相比於以往國産教練的“政治思想工作”，米盧所設計的內容有所區別之外，在形式上也富有豐富多變的特徵———比如，同樣是在比賽前鼓舞隊員的士氣，早期運用“全家福”照片；中期也曾使用過“大字報”；而十強賽上，米盧動用了“美國大片”。單純從這一點上説，米盧便體現出了其獨到之處，也許算是抓住了“新時期政治思想工作的新方式”的脈搏。

    青年體育-北京足球 2001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