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路紀實連載:《米盧一本難懂的書》(十三)

    【接上期】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米盧真的把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

    “下午兩點鐘,你去(南斯拉伕)大使館,我們在那見,OK?”米盧在電話那頭一口氣説完。“OK、OK、OK……”我只有像賀歲片《沒完沒了》裏的阮大偉一樣,一路“OK”下去了。

    NO,是“M r博拉”下午一點鐘,我已經在使館區人煙稀少的街區,開著車繞來繞去了。我之所以那麼早便到達了指定地點是因為害怕遲到——我擔心萬一我遲到了,米盧等不及會一走了之。

    在此後的一年半時間裏,我和米盧在北京大約先後有過10次“約會”,實事求是地講,幾乎每一次準時的是我,遲到的是他———也難怪,米盧似乎每一天、每一刻都有許多事情要忙,還算幸運的是,米盧遲到歸遲到,但並沒有一次“放我的鴿子”。

    那一天,米盧沒有遲到。兩點差五分,一輛夏利計程車停在使館門前,一身西裝的米盧笑吟吟地走下來。

    我跟著米盧走進了南斯拉伕駐華大使館。“嗨!你好!”從門口的守衛開始,米盧一邊走一邊和每一個使館裏的同胞打著招呼。他的臉上寫滿了笑容,甚至可稱得上是紅光滿面。我感覺,他到那裏真的好比是回到自己的“家”中一樣。

    一位南斯拉伕女簽證官接待了我們。在向女同胞説明我的情況之前,米盧走上前去與她相擁行起東歐傳統的“貼臉禮”。和米盧“貼臉”的時候,我注意到女簽證官的臉上盪漾著一種幸福而陶醉的神情。我想,這老米果真是很有男人魅力的傢夥。

    很順利,非常順利,意想不到的順利。我在走形式似地填寫了幾張表格之後,女簽證官便拿著我的護照和相關的材料出了屋。

    米盧衝我擠了擠眼睛,像是在提醒我感謝他。我忙不迭地對他説:“謝謝你,博拉……”

    “NO。”米盧的“NO”拐著彎兒就出來了,同時右手的食指也舉了起來,像老師給學生講課時的那種著重的手勢。

    我以為米盧是不想聽我説什麼“客氣話”,但,我的以為錯了。

    米盧説:“不是博拉,是密斯特( M r博拉)……”

    我愣了一下,趕緊回應道:“Sorry,M r博拉。”我把“密斯特”的發音咬得死死的。從那以後,我像是第一次偷拿別人的東西便被老爹一頓胖揍便再不敢有第二次一樣,直至今天,我在稱呼米盧時都一直是“M r博拉。”即使有時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脫口而出“博拉”,十有八九也會馬上注意到,迅速改口為“M r博拉”。

    漸漸地,我發現,但凡和米盧熟識的人,不論是中國足協官員、中方教練、國腳和他所有的中外朋友中,到最後只管叫他“博拉”,而要正兒八經地叫“M r博拉”的除我之外便幾乎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我希望當有一天米盧告別中國足壇、我去為他送行的時候,我可以稱他一次“博拉”而省去那個“密斯特”;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米盧會不會還像第一次那樣糾正我。

    NO,繼續向前開一根煙的功夫,女簽證官便把簽了證的護照遞到了我的手上,我因此有了前往貝爾格萊德的“路條”。

    照例是一陣“貼臉”,米盧和女簽證官道別。然後,我們一前一後離開了大使館。

    “M r博拉,您要去哪?我開車送您吧。”我説。

    “好吧,我回崑崙飯店。”米盧沒有拒絕我的提議。

    米盧走進我那輛不甚高級的普通型“桑塔納”。我將車子打著火的時候,他突然對我説:“我的朋友,你知道開車遇到紅燈該怎麼辦嗎?”

    我笑著回答:“當然是STOP(停下)了。”

    “NO!”老米的這個“NO”並沒有拐著彎兒,“繼續向前開!”

    “為什麼?”我真的搞不懂他的意思。

    “因為博拉在車上,我是B- o- r- a!”米盧大聲説道“快!快!開車!”説著,他又開始在我的身旁揮舞雙手,發號施令。

    我小心翼翼地把車開上路。坦白地講,此前我的車里拉過許多人——父母、朋友、同事……但,我從未像那天拉著米盧時的那般緊張。我甚至想到了,萬一我開車不小心撞了,我有什麼倒是小事;米盧有個“三長兩短”,那中國隊衝擊世界盃的偉業又該怎麼去實現呢?!我豈不成了中國足球的千古罪人?!

    我把車開得不快也不慢,我的雙眼目不斜視;我遇到了三兩個紅燈,我沒有去闖,老老實實地停下來等。我有些詫異身旁的老米也沒有指示我去“闖紅燈”。直到車子開進了崑崙飯店的院子,我才發現那是為什麼。

    因為,米盧已經安然地坐在那睡了一路了。

    “星期天我會去球場看北京(國安)隊的比賽。”下車前,米盧主動向我介紹了他週末的行蹤。“我也會去採訪,希望在球場能見到你。”我説。

    “如果你能找到我的話……”米盧丟下這麼一句,笑著下車説了“再見”……

    由於國家隊週一就要飛赴貝爾格萊德,國腳必須提前一天到北京集中,所以第二輪的甲A聯賽和甲B聯賽在比賽時間安排上“倒了個個”———星期六,甲A提前進行。當然,7場比賽中只有北京國安主場對天津泰達一戰仍然在週日進行,因為打完比賽,兩支球隊的國腳不用搭乘飛機,就地便可以向國家隊報到了。

    週日的京津之戰,米盧只在主席臺上亮相了一兩分鐘便再也不見蹤影了。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繼米盧首輪前往濟南觀看老鄉桑特拉奇執教的山東魯能的主場比賽,魯能隊敗北之後,第二輪米盧前往工體觀看另一位老鄉喬利奇統率的北京國家的主場比賽,國安隊也失利了———1比2敗在了當時兼任國家隊中方助理教練的金志揚挂帥的天津泰達腳下。

    也許是巧合,在隨後的日子裏,米盧便絕少再去看南斯拉伕同胞執教球隊的主場比賽了。有趣的是,他倒是借國家隊飛行集訓之機,先後在昆明觀看過兩場戚務生執教的雲南紅塔隊的主場比賽。結果你猜怎麼著?戚務生率隊兩場比賽都喜得勝果。以至於後來,大戚多次在昆明設宴款待米盧,以謝其為自己帶來了“好運”。

    米盧冷冷地説……那天晚上,當米盧趕到國家隊在京的集結地———足協附近的大寶飯店的時候,他聽到的是一連串的壞消息。

    入選此番赴南國腳陣容之列的張恩華、陳剛、謝峰三人在前一天的聯賽中相繼受傷,經所屬俱樂部向足協出據證明,已無法隨隊出征。

    米盧特別徵調的4名海外球員中,楊晨因發燒身體不適也無法趕到貝爾格萊德與國足會合;在德乙亞琛隊和奧芬巴赫隊效力的謝暉、黎兵兩人因簽證問題也很難如期抵達南斯拉伕,只有英甲水晶宮隊的范志毅回復足協屆時肯定加盟。

    不僅如此,在當天下午剛剛結束的京津之戰中,泰達國腳孫建軍也頭部受傷,縫了五針,雖堅持到大寶飯店向國家隊報到,

    但因伴有輕微震蕩,不時嘔吐,能否隨隊西行也畫上了問號。

    米盧有些急了。雖然足協緊急徵調了山東魯能的後衛小李明、八一隊前鋒胡雲峰兩名事先以備萬一的替補隊員,但相比于可能缺席的人員,這兩人的加盟更像是“杯水車薪”。

    米盧的一句“名言”就在那天晚上的大寶飯店裏誕生了。

    當金志揚領著頭扎繃帶、步履蹣跚的傷員孫建軍叩開米盧的房門,徵詢他這種情況下是否還要讓孫建軍隨隊出訪時,米盧冷冷地對孫建軍説道———

    “記住:如果你真的戰死在球場上,你將成為你們國家的一名‘烈士’!”

    金志揚和孫建軍都被米盧的這句話驚呆了。未等老金作出反應,孫建軍咬了咬牙,艱難地説道:“好吧,我去。”

    孫建軍後來並沒有跟隨國家隊一同出征。當天夜裏,孫建軍不斷嘔吐的消息傳到了米盧的耳中,米盧只好説:“讓他留下來。”

    然而,令人很難想像的是:此前在廣州四國賽、亞洲盃預賽小組賽包括剛剛進行的中日對抗賽中,一直作為國家隊主力左前衛的孫建軍,從此便再也沒有重返“米家軍”!與其類似的還有主力右後衛老將謝峰;而因傷同樣沒能隨隊赴南的張恩華、陳剛兩人也是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得以再一次入選“米家軍”集訓隊。

    “老米真夠‘狠’的!”後來,一位國腳在和我回憶起這段往事時,心有餘悸地説,“其實,那一次我也想‘裝傷’不去,幸虧……”

    出訪南斯拉伕,是米盧執掌教鞭之後,中國隊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長途飛行集訓。行程安排之緊,旅途之勞頓幾乎前所未有——50個小時之內,中國隊往返飛行一萬八千公里,並且還打了一場激烈的國際比賽。一些國腳在此之前便擁有著難以阻止的畏難情緒。這一點,敏銳或者稱敏感的米盧,已經清晰地察覺到了。

    初見李響第二天一早,我打車先去了國家隊下榻的大寶飯店。在酒店大堂,我第一次見到了李響,我們彼此説著“久仰”。因為幾年來我一直與《足球》有著良好的關係,因此,對其旗下的新人李響自然也有著一份親切感。

    相比於此前我在報紙上見到的照片,眼前的李響更漂亮一些,當然,身材也要比想像中更嬌小一些。我一直以為她會説著廣東式的普通話,但她開口的時候,我聽出那是略帶天津口音的標準普通話,李響告訴我,她是天津人。李響還對我説,她剛幹足球記者,這次去南斯拉伕採訪有什麼事還要請我多幫忙。我説,沒問題!然後,我們便打了輛計程車,直奔首都機場;國家隊的大轎車隨後也出發了。

    有必要向朋友們交待一下,那一天從北京前往貝爾格萊德的國家隊中都有哪些國腳。他們分別是:守門員:江津、區楚良;

    後衛:李瑋峰、吳承瑛、小李明;

    前衛:馬明宇、李鐵、大李明、申思、祁宏、姚夏;

    前鋒:宿茂臻、曲聖卿、胡雲峰。

    加上後來從英國趕去的范志毅,米盧的首次飛行計劃,就只有這區區15名球員“緊密地團結在他的周圍”———像一支殘缺不整,又相濡以沫的“小股部隊”。

    “患難見真情。”至少米盧沒有輕易忘記這些他執教中國隊早期的堅定的“追隨者”。儘管此後一年多的時間裏,米盧先後徵調過62名球員進入國家隊集訓、比賽,但最終這15名“忠誠的弟子”中,竟有11人留在了中國隊十強賽的基本陣容之列。只有小李明(因受俱樂部停賽處罰)、曲聖卿(因身體生病長期未愈)以及姚夏、胡雲峰4人未能堅守到底。

    “態度決定一切”。後來,米盧常説的一句話為此作了很好的注解。

    米盧大體應當是這樣一種人:如果他認為你在他最需要幫助與支援的時候,沒有袖手旁觀或揮袖而去,那麼,他可能會視你為忠誠的朋友而將你牢記心底。

    坦白地講,這是類似的一種“江湖俠義”。

    我要回家嘍!“我要回家嘍!我已經兩年多沒回去了。”在機場候機廳裏,米盧的臉上帶著由衷的喜悅的微笑,像是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

    我湊過去,有些擔心地對他説:“M r博拉,我數了數,你現在只有14名球員。”米盧聳了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Bad time,nice face(困難的時候,要樂觀地面對)”,他一字一句地説道。

    我們一同等待出境檢查。李響走到金志揚的身邊説:“金指,祝賀您昨天贏球了。”老金笑呵呵地搖著頭:“咳!運氣好,運氣好。”

    李響和老金正聊著,米盧突然加入進來。他“神神秘秘”地對老金———這位自己當時的第一助手説道:“金,小心這個女孩!她昨天還和喬利奇在一起,今天就來到你的身邊———誰贏球她就接近誰!”

    老米的話,加上他那副“認真”的表情,把周圍的人都逗得笑了起來。看到李響有些發窘的樣子,米盧又馬上安慰道:“I’m sorry!我在開玩笑呢!”

    “M r博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你在球場怎麼露了一面便消失了?”

    “哈哈!我成功了!”老米一邊笑著,一邊揮舞著拳頭。原來,為了避開主席臺和看臺上眾人的目光,米盧獨自“躲”進了一間電視轉播間,最後連翻譯小虞都沒能找到他。

    我順便又問米盧如何評價昨天的京津之戰,“嗯……”米盧猶豫了半晌,搖了搖頭,説道:“場地很糟糕,裁判對場上許多惡意的犯規沒有給予嚴厲的警告;而且,兩個隊都很少能打出有效的傳球配合……”

    我很詫異於米盧僅用短短的三句話,就將一場90分鐘的比賽相當全面地給點評完了。實際上,在這樣簡短的球評中,已經顯示出了米盧對足球很重要的三個認識——一、他非常在意比賽(訓練)的場地品質;二、他一直希望裁判通過嚴厲的判罰以保護優秀球員不受傷害;三、他的戰術追求中的核心是有效地控球和配合……當然,這是我後來通過聯想與回憶才替米盧總結出來的。

    十一點鐘,我們一行全部辦好的登機手續。也許是命運在和返鄉心切的米盧開玩笑——機場通知,我們的航班要延誤起飛。

    米盧聞聽後臉上焦灼不安的表情只呈現了不一會,就又轉憂為喜了。因為,南斯拉伕駐華大使斯洛博丹先生匆匆趕來為他和他的隊伍送行了。老米連忙招呼四散而坐的國腳們一同圍在大使身旁,聽大使發表講話。

    大使先生給予了中國隊南斯拉伕之行以美好的祝願,幾天前,大使也收看了中日對抗賽。他一眼認出身材最高的守門員江津,誇讚道:“你非常出色!”米盧這時迅速替大使“糾正”道:“不僅是守門員,我的全隊都很出色!”一句話,説得大使連連點頭稱是。直到12點多鐘,我們才獲通知准許登機,而坐上去之後,又乾等了一個多小時,飛機才“依依不捨”地呼嘯而起,向西飛去……

    就在之前準備登機時,米盧悄悄地走到我身邊。他對我説的話,足以讓我感到了又一次的驚詫———

    “今天晚上到貝爾格萊德之後,我想邀請你和LiLi(李響)一起出席我的家庭晚宴,好不好?”“什麼?!”我本能地追問了一句……

    我要回家嘍!

    

    青年體育 2001年9月18日

    















中國隊十強賽時間安排
 8月25日19:30
 中國-阿聯酋
 8月31日23:15
 阿曼-中國
 9月8日24:00
 卡達-中國
 9月15日19:30
 中國-烏茲別克
 9月27日22:45
 阿聯酋-中國
 10月7日19:30
 中國-阿曼
 10月13日19:30
 中國-卡達
 10月19日22:30
 烏茲別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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