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路：米盧在中阿之戰前夜一言一行

    週五(8月24日)，也就是中阿之戰前一天，當中國隊結束在瀋陽市體校的最後一次賽前訓練時，已近晚上8點鐘。天完全黑了下來，雨後的天空中飄著陣陣涼風。

    米盧的新聞發佈會在數百名記者的一片熱烈掌聲中宣佈散會，在退場時，米盧見到了記者。“我們為什麼不打幾盤桌球？”他有些突兀地對記者説。

    “什麼時候？”記者多少感到詫異。

    “快！快！上車！”米盧一邊向記者發出指令，一邊一頭鑽進了等在門外的一輛麵包車內。

    但是，待米盧上車之後，在車下的警察一把便將車門關上，司機也不由分説，一腳油門讓車躥了出去，想以最快的速度帶米盧“突圍”。

    記者對米盧的“一騎絕塵”並沒有太多的意外，畢竟這可是“決戰前夜”啊！

    然而，正當記者隨著大批同行走向場外時，米盧的車在前方20米處突然停了下來……

    麵包車在並不算明亮的瀋陽市區中穿行，不一會兒便上了機場高速路，駛向郊外的“綠島”。車裏，新聞官坐在司機旁邊的副座上，身後是米盧和翻譯小虞，最後一排是記者……“郝的那個進球太棒了！”

    當天的最後一堂訓練課，國腳們的狀態之好讓幾百名駐足觀望的記者們都不時發出嘖嘖讚嘆。尤其是身穿“黃背心”的主力一方，表現得更為出色。米盧的情緒顯然因此而高漲了許多。

    “今天的訓練中，你更喜歡哪些隊員的表現？”米盧像是一位“記者”，率先向記者發問。

    “郝海東和范志毅。”記者認真地回答説，“他們兩個人的狀態都很突出。”

    米盧點了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興奮地對記者説：“嗨！你看到郝的那個進球了嗎？那真是個很棒的進球！”老米邊説邊坐在座位上“模倣”著郝海東進球前的那個靈活的轉身動作。

    就在當天的訓練中，郝海東接到謝暉右路的傳中球，在禁區內背向球門，先倚住身後的兩名防守隊員將球踮了兩下之後，突然一個急轉身，快速起動沿外線一個內切，面對出擊的門將安琦，搶先一個倒地臥射，球直入大門的右下死角！這一連串的精彩演出引來看臺上記者們的一陣掌聲和喝彩。

    “那麼替補一方有哪幾位球員表現出色呢？”米盧又繼續著他對記者的“採訪”。

    “于根偉不錯，很有衝擊力；還有杜威，協防意識很強……”坦白地講，由於事先沒想到米盧會“反客為主”地發問，因此，記者回答時的信心並不是很足。

    “嗯，你的眼光還不錯，他們的確表現得很好。”米盧居然沒有“習慣性”地反駁。

    一旁的虞翻譯笑著對記者説：“別看老米嘴上這麼説，其實他心裏肯定認為你的眼光很差勁！”一句話，讓董華、司機還有記者都哈哈大笑起來。

    米盧的聰明與洞察力實在是不可低估。雖然他根本聽不懂虞翻譯用中文説出的話，但他卻從眾人的笑聲中準確地猜到了翻譯究竟在説著什麼。

    “No！No！”老米搖著頭，“我説的是真話，他(指記者)的看法是對的。”“和四年前比，你覺得怎麼樣？”

    麵包車在漆黑的高速路上飛駛，“綠島”離市中心的距離實在是不短，不過，這也給了米盧和記者更多一些的交流時間。

    “四年前的十強賽你也去採訪了吧？”在得到記者肯定的回答之後，老米又提出了他的一個新問題：“你覺得和4年前相比，現在的球隊整個氣氛有什麼不同？”

    記者一時沒能揣摩出米盧所提問題的真正含義。待虞翻譯幫助解釋了一番之後，才做了回答。

    “我覺得4年時間裏，那些參加過上屆十強賽的隊員有了更豐富的經歷，人也都更成熟了。雖然外界壓力和4年前一樣大，但隊員的承受力更強了，所以，我感覺整個球隊現在的氣氛不像4年前那樣壓抑。”記者説。

    米盧聽罷，沒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車內因此有了短暫的沉默。

    “博拉先生，你知道4年前中國隊為什麼會失敗嗎？”記者開始“奪回”了提問權。

    “為什麼？”米盧側過身子，顯然他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我自己的看法是，那次十強賽，當中國隊在比賽過程中處境艱難時，所有的人——從足協到教練組再到球員，沒有任何人知道究竟該怎麼去做，大家都不知所措，眼看著失敗的到來……”記者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説道：“這次不同，因為有您這樣一位具有相當豐富執教經驗的教練，大家都寄希望如果再出現上一次的情況時，您可以告訴所有人應當如何去應付。”

    米盧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淺淺的笑容。“我的太太祝我明天獲勝”

    米盧的手機振鈴在車廂的一片黑暗中炸響，但見他衝著聽筒一陣興奮地大説特説。因為説的是西班牙語，車裏只有虞翻譯邊聽邊在一旁“偷著樂”。

    “是我的太太。”挂斷手機，老米帶著一臉幸福的表情對記者説，“她祝我明天能夠取勝。博拉當然有取勝的信心了。”

    “博拉先生，”記者説，“您執教過許多球隊，打過許多的比賽，但明天的比賽也許有一點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全中國恐怕會有兩億人同時收看電視轉播。”

    “是嗎？”老米先是琢磨了一下，接著説道，“我並不覺得那有什麼特別——不管有多少觀眾，場上的隊員都只能有11名；而場上的球也都只能有一個。”

    記者又問道：“明天就比賽了，您覺得您現在對比賽的感覺和以往哪一次您帶隊參加比賽之前的感覺相似或者相同？”

    米盧笑著説道：“不，現在這個時候，應當是一個什麼感覺都沒有了的時候。有的時候，你不能想得太多。比如，像我們這位董先生——”米盧突然將“矛頭”引到了一直沉默無語的董華身上。“董先生，你為什麼總是苦著臉，為什麼不能笑一笑呢？”老米從後面拍著‘新聞官’的肩膀問道。”

    董華趕緊解釋：“我沒有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累了。”

    “是啊！像你這樣整天穿著那麼規規矩矩的西裝，時刻都必須挺著身子，當然會感覺很累了。”米盧的話，又把一車人給説樂了。米盧為每一次“全中”歡呼。

    車子到了“綠島”，米盧抬手看了看表，對記者説道：“現在是8：40，我們9點一刻在俱樂部大堂見，然後，我們較量桌球。”

    在“綠島”俱樂部大堂等待老米的時候，記者大部分時間頭腦裏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今天與老米打桌球，是應該“贏”，還是“輸”？由於過去一年半的時間裏，記者曾經與老米在桌球前交鋒過五六次，對其桌球水準知根知底，只要他不過分地“出老千”，贏他的把握至少有九成。

    但今天畢竟是中阿決戰的前夜，一個非常特殊的日子，如果戰勝了爭強好勝的老米，會不會給他的情緒帶去不必要的“打擊”呢？可是，在此前米盧又曾給記者講述過一個故事：當年他執教墨西哥隊時，有一次與同鄉喬利奇(原北京國安隊外籍主教練)執教的薩爾瓦多隊進行友誼賽。同樣是比賽前夜，老米找老喬玩紙牌，結果老米被老喬擊敗。但第二天兩支球隊交手時，老米卻指揮墨西哥隊2：1戰勝了對手。老米在“故事”的最後對記者説：“比賽前一天我玩牌輸給喬利奇的時候，我就知道，第二天在足球場上我一定是贏家！”

    我想，老米的意思有些類似中國的老話——“堤內損失堤外補”吧。

    差不多9點半，米盧急匆匆地趕來了。他身後有虞翻譯和從智利來的那位叫“胡裏奧”的哥們兒。

    我們在俱樂部二樓的一間屋子隨便聊了會兒天，然後，一夥人便在老米的帶領下走進了娛樂大廳——那裏有三張美式檯球桌和十幾條保齡球道。

    “嗨！今天我不和你打桌球了。”老米突然有些神秘地對記者説道，“我要打保齡球。不過，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對手——”説著，他便隆重推出了他的朋友——胡裏奧。

    “這小子桌球打得非常棒，有點‘專業’的勁頭。”虞翻譯見狀好心地提醒我。

    原來，老米也是不願打“無把握之仗”，而是搬來援兵替自己出戰——這便是米盧在足球場上同樣經常使用的計謀。

    我和胡裏奧揮桿開戰的時候，老米和虞翻譯也換好了專用鞋，在保齡球道上展開了較量。偌大的娛樂大廳裏，沒有任何別的客人。

    米盧為自己每一次“全中”大聲歡呼；這邊的胡裏奧也隨即遙相呼應地大喊大叫，為老米加油！米盧竟然高喊：“中國隊”輸了！

    胡裏奧的桌球技術實在了得。記者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頑強抵抗，但最終還是以1：3敗下陣來。胡裏奧一溜小跑地奔到米盧的身邊，大聲向他報告著自己的勝績，米盧先是與自己的“哥們兒”擊掌祝賀，後又朝落敗的記者扮了個鬼臉，説道：“很遺憾，我真沒想到今天還沒有輪到我出場，我的朋友就把你贏了。”真夠氣人的！

    米盧和虞翻譯兩局保齡球也戰罷了，兩人各贏一局。本來開始時，米盧説只比分數不比局數，按説虞翻譯兩局總分多出老米十多分，理應成為勝利者；但，米盧在打完兩局後又突然修改了“規則”——只比局數，不比分數了；宣佈比賽結果為“1：1平”。虞翻譯有心爭辯，但也知道爭也白爭，只能一臉無奈地接受“到手的3分變成1分”的現實。

    “嗨！我有個提議！”米盧又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我和胡裏奧聯手組成‘美洲隊’；你們倆人組成‘中國隊’。”老米指著虞翻譯和記者安排道，“我們來一場‘美洲隊’對‘中國隊’的對抗賽！”

    於是，記者和米盧在一條球道，虞翻譯和胡裏奧在另外一條球道，分頭開賽。

    老米屏氣凝神，柔中帶剛；胡裏奧重磅出擊，大力施射，兩人得分一直分別將記者和翻譯壓制。

    待4人各打完幾格時，米盧盯著得分顯示屏，開始心算著雙方的總得分。幾秒鐘之後，他起身高舉雙手，大聲呼喊著：“‘中國隊’輸了！‘美洲隊’贏定了！”

    果然，最終的結果正如米盧提前兩格預測的一樣——“中國隊”真的輸了。

    表針指向了晚10點50分。米盧宣佈就此收兵了。零點30分的一聲嘆息

    一同走出俱樂部的路上，老米又向記者打聽十強賽另一小組的最新戰況。

    “巴林隊昨天2：0戰勝了伊拉克。”記者説。

    “誰的主場？巴林嗎？這個隊真的是一匹黑馬。”米盧説，“其實如果不是裁判偏向沙特隊，巴林隊第一場便會拿3分了。”

    “沙特對伊朗怎麼樣？”米盧又問記者。

    “現在比賽正在進行呢。”記者回答道。

    “桑特拉奇只有這一場機會了，如果再不贏伊朗，他只能……”米盧沒有把話説完。

    我們在“綠島”涼風陣陣的院子裏道別。記者對米盧由衷地説了一句：“祝您明天好運！”米盧微笑著充滿自信地説道：“當然會的！小夥子，請拿出信心來！”

    就在米盧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他又小聲向記者叮囑了一句：“待會如果你能早一些知道沙特與伊朗的比賽結果，請打電話告訴我。”

    ……

    一個半小時之後，確切地説已是第二天淩晨零點30分，返回市區酒店的記者從網際網路上得到了沙伊之戰的最新戰報，便一刻不停地撥通了米盧的手機。

    “喂？”聽筒中傳來老米異常清晰的聲音。

    “對不起，博拉先生，打擾了……”

    “沒關係，我正要休息。怎麼樣，沙特隊輸了嗎？”米盧的問話中已經有了他的事先預判。

    “是的。2：0，伊朗隊贏了，阿裏代伊進了兩個球。”

    “唉——”老米在電話那邊嘆了口氣，“桑特拉奇只能回家了……”

    為了不耽誤老米的休息，記者就此匆匆結束了通話。在結束通話前，忍不住又説了一句：“博拉，祝你明天好運！”

    “不！不！”米盧糾正道，“應該是——今天！”

    青年體育 2001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