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路：心事重重 説説笑笑的米盧

董路

    像每一次出行一樣，米盧的身影直到最後一刻才出現在機場的候機廳裏，他仍舊穿著那件藍色的夾克衫，一條多少有些皺皺巴巴的牛仔褲，腳下穿著一雙黑皮鞋，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沒穿襪子。

    當然，米盧這一次出行不僅僅是為了“享受生活”，他是去大連參加國腳李明的婚禮。他不可能就穿著上述這一身行頭出席一個正式的場合——身邊翻譯的手中拎著他的一身西服。

    米盧明顯地白了許多。也許是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在烈日下帶隊訓練的緣故。與此同時，米盧也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皮膚越白，臉上的皺紋也自然顯得更清晰了。

    在北京機場候機廳裏，米盧與其昔日兩名“米家軍”的弟子不期而遇。山東魯能隊的宋黎輝、徐陽同樣接到了李明的邀請，星夜從濟南乘火車在清晨抵達北京，再轉乘飛機奔赴大連，兩人與老米恰好是同一航班。

    這實際上是比較令人尷尬的一次相遇——正是米盧的決定讓這兩名球員無緣十強賽的國腳集訓陣容。但兩名球員首先給了老米一張笑臉，米盧也迅速地開始調解氣氛。

    “嗨，齊丹。”米盧叫著宋黎輝的“外號”，“我看到有一場比賽你踢得非常好……”米盧然後一個“大喘氣”，接著説道：“不過只有一分鐘——你的一次帶球突破非常堅決。”

    眾人一片笑聲中，米盧越發來勁地又轉向了徐陽。“我怎麼在聯賽中沒有看到你？”他問。

    “沒辦法，教練不讓我上場。”徐陽無可奈何地回答。

    “不要著急，要沉住氣。”米盧像是很正經的樣子，但他下面的話卻讓徐陽哭笑不得。他説：“你知道，通常情況下，轉會到一支新球隊的頭10年(！)是很困難的；後10年就會好多了。”

    米盧隨著同機的旅客登上了那架麥道82，他的情緒又回歸到一份沉靜，蓬亂的頭髮與少了閃爍目光的眼神讓他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老米這幾天沒休息好，他休息不好，情緒就不高。”翻譯小虞小聲對記者解釋著。

    此次大連之行，米盧是直到上週五上午才最後確定的。本來上周早些時候，當李明致電米盧向其發出出席自己新婚典禮的邀請時，老米當時很爽快地便答應了下來。但幾天之內，他又猶豫起來，一度打算放棄去大連。上週五，有的媒體甚至搶發了“米盧不去大連了”的“新聞”。

    大約一年前，米盧曾經同樣專程前往大連參加了另一名大連國腳張恩華的結婚典禮。按説，一貫注重平衡的他是應當毫不猶豫地出席李明的婚禮的。

    但米盧畢竟是有著很強的預感的。他知道，由於自己與大連籍國腳一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故事”，尤其在將孫繼海排除在十強賽國腳集訓陣容之外以後，他已經成為了“大連人最不歡迎的人”——前往大連，對其來講可能成為深入虎穴的“鴻門宴”。他當然不希望自己在大連遭遇到更大的“尷尬”。

    在得知米盧有意取消行程的消息之後，包括李明本人以及大連實德俱樂部的有關人士都通過各種方式不斷勸説米盧如期光臨，而也有人側面提醒米盧，如果他臨時決定不去大連，反而會給人留下類似“心虛”的話柄。於是，上週五上午，老米最後拍板：去！然後馬上訂下週日當天往返的機票。

    一個小時之後，飛機平穩地降落在大連周水子機場。在頭等艙中的米盧本可以最先走出艙門，但他卻一直等到絕大多數旅客都走光了，才緩緩地起身。此時，在停車坪上等候多時的實德俱樂部的第一副總經理林樂豐都有些面露焦急之色了。

    米盧有節制地與林樂豐交談了幾句，然後一頭鑽進那輛賓士500，“賓士”而去……

    一個半小時之後，當米盧在婚禮即將正式開始的最後一刻步入近千人的婚禮現場時，他又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身筆挺的西裝，一臉標致性的微笑，在眾人的掌聲與注目中在主桌款款落座。他的右邊一連坐著4位與其一樣的“高級嘉賓”，分別是：實德俱樂部董事長徐明、大連市市長、中國足協專職副主席南勇以及大連市人大常委會主任。

    婚禮宣佈開始，大批攝影、攝像記者擁將過來，鏡頭直指米盧。老米迅速地從包裏取出自己的一架微型錄影機，饒有興趣地拍了起來。

    在婚禮進行的過程中，不斷有人找米盧簽名、留影，米盧一概微笑著欣然接受。而每當全場嘉賓被婚禮司儀的主持逗得哈哈大笑時，米盧都會急著讓身旁的翻譯告訴他司儀究竟説了什麼。

    在距離老米所在的主桌10米遠處的一張桌子旁，圍坐著戚務生、遲尚斌、李應發、李曉光等一撥國産教頭，而在距離老米所在的主桌20米遠處的4張桌子旁，圍坐著孫繼海、張恩華、李鐵、張玉寧、曲聖卿、高峰等二三十名新老國腳以及安琦、閻嵩、鄒捷、胡兆軍等一撥大連新秀。

    熱鬧的婚禮告一段落，人們期待的一個有些類似“歷史時刻”的時刻最終到來了——孫繼海從遙遠的地方走了過來，走到米盧的身旁，他的臉上帶著他那特有的孩子般的微笑，米盧也馬上站起身來，以微笑面對，這一對“老小”的一雙手時隔多日又一次緊緊握在一起。

    正在米盧、繼海兩人在數十位記者的拍照中談笑風生時，現場居然爆發出了一陣由稀落到熱烈的掌聲，像是人們對兩人又一次“親密接觸”的慶賀。

    一位當地書法家當場為米盧寫下了“騰飛龍”和“大展宏圖”兩幅字畫，老米高興地邊攝影邊連連稱好。而當司儀請其上臺講幾句話時，米盧則用中英文“NO講話”拒絕了。

    隨後，米盧便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向了一群“米家軍”弟子之中。他抱起張恩華不滿周歲的小兒子時像個“老爺爺”，他與李金羽打鬧時又像是個“好哥們”……他先後與張玉寧、祁宏、李鐵、江津、符賓、小王濤等人親切交談……婚禮仿佛一下子成為了“米家軍”的一次“雞尾酒會”。

    米盧並不是一個“心太硬”的人——每當他見到曾經入選又剛剛落選的那些弟子時，他的笑容中似乎也帶著幾分“內疚”，他甚至不太願意與對方直視——哪怕對方給予他的是一雙真摯的目光。

    婚禮終於在一片熱烈氣氛中結束了。兩個多小時以後，當米盧的身影出現在大連機場貴賓廳的時候，他又換上了來時的那身休閒裝。他斜靠在沙發上，一臉的疲憊。與其同機返回北京的還有國腳李偉峰。李穿著一身名牌時裝，非常搶眼。

    “你的衣服倒是很漂亮。”米盧睜著惺忪的眼睛終於開口對李偉峰講話了，“但可惜你球踢得不如你穿得那麼好。”

    “我知道，我的生活沒有您那麼充實。”李偉峰半開玩笑地回應道。

    “你那麼年輕，應當多看書學習，不要耽誤大好的時光。”米盧説著又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飛機晚點40分鐘，幾人只能繼續在那裏坐等。

    “嗨，你們認為誰能夠取得本屆美洲盃的冠軍？”米盧突然向李偉峰和記者發問。

    李偉峰回答“哥斯大黎加”，記者回答是“巴西”，米盧未置可否。他只是説道：“哥斯大黎加隊終於在1990年世界盃至今11年之後，學會了用腦子踢球。”——11年前，正是米盧執教哥隊參加世界盃，老米似乎話裏有話。

    “您覺得哪支球隊能夠在下賽季西甲聯賽中奪冠？”記者以“小學生”的姿態請教米盧。

    “三支候選球隊——巴塞羅那、皇家馬德里，再有就是瓦倫西亞，前兩者的機會更大一些。”

    “像皇馬有了費戈又引進了齊達內，一支球隊有兩個核心，這樣對球隊有利嗎？”記者又問道。

    “很正常，許多世界強隊中不僅有一個核心，都有好幾個核心。”米盧回答。

    “那麼，如果一支球隊的教練組不止有一個‘核心’也是一件好事嗎？”——這是記者心裏想到的下一個問題，但最終還是把問題咽回肚中。

    飛機起飛了，頭等艙裏的老米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一個小時之後，當飛機飛抵北京機場時，米盧這一次三步並做兩步搶著走出艙外。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幾個小時前婚禮上的那種笑容。

    老米像是始終在想著什麼心事。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而去……

    如果説這一天對米盧是一份快樂的話，那麼，我無法斷定米盧是否知道這份快樂可以持續多久……

     青年體育 2001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