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女士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去年她買了一輛轎車代步上班，於是用了十幾年的地鐵月票“光榮下崗”了，顧女士便有心將其轉賣了。

28歲的周先生在北京工作已經5年了，今年在北二環附近買了房子，由於乘地鐵出行比較方便，他打算買一張地鐵月票。

北京地鐵車票票值3元，如果每天上下班都乘坐地鐵，每月需花費120元，相比之下，面值50元的地鐵月票在一個月內可以無限次使用，每月就可省不少錢。但由於地鐵月票已停辦多年，倒票、售假票的情況特別猖獗，黑市交易異常紅火。

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顧女士和周先生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地鐵月票黑市。

記者通過一段時間的暗訪，逐步摸清了這個黑市的秘密。

收票人：飄在地鐵裏的“幽靈”

無論是賣月票還是買月票，首先接觸的就是“收票人”。

6月14日，東直門地鐵站東北出口，一個寫著“收售地鐵月票”的折疊紙板放在階梯上，紙板的主人，一位中年男子拿著份報紙坐在不遠處，並不聲張，但如有潛在的顧客停下腳步，他就會馬上迎過來。

這個中年人就是收票人，負責從乘客手裏收購月票，並將月票販賣給想要購買的乘客。在一些人流量比較大的車站，常常不止一兩個收票人在活動。以東直門地鐵站為例，在記者觀察的40分鐘內，就有不少於10個收票人在活動，他們之間還有輪班。

記者裝作有意要買月票，與其中一個收票人搭上了話，這是一個自稱姓劉的中年人，聽口音像是河北人，他在與記者的談話中透露他上面還有老闆，也就是所謂的“出票人”。這個收票人告訴記者，收票人中鮮有自己單幹的，大多數收票人都與手裏擁有大量月票的“出票人”關係密切，或者乾脆就是由其雇來的。收票人只是這個交易體系的“末端”。知情人透露，收票人的身上一般不帶月票，即使是剛收來的，也會在短時間轉移至他處，以保證安全。記者以購票者的身份與劉姓中年人交談，他稱自己身上沒有票，不過如果馬上要的話，只要一個電話，“頂多半個小時就能拿到票”。他還反覆強調，“只要把照片給我，別的什麼都不用管，幾分鐘就可以搞定，換了月票再給錢。”

在記者表示再考慮考慮後，劉先生給了記者一個手機號碼，告訴記者，如果需要，只要提前一個小時打電話約好，就可以將事情辦妥。他還告訴記者，幫別人代辦也可以，只要將照片帶來即可。

出票人：藏在深處的隱形人

第二天，記者再次來到東直門，在地鐵口找到了劉姓人，表示願意購買一張月票。劉立即用手機與他的老闆“老許”聯繫，打算前去拿票。當記者表示希望與劉先生一同前往拿票時，劉先生警惕地拒絕了。為了不讓他懷疑，記者沒有再堅持。

據知情人透露，出票人往往都是一些早些時候“倒月票”的販賣者，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原始積累後，利用手中的資金、關係等囤積了一定數量的月票，並通過收票人對外交易。一般來説，出票人只與收票人聯繫，很少與其他不熟悉的人交易，以防被公安部門發現。也有少部分收票人合夥經營，但由於收取月票需要不少資金，所以實行“合夥制”的收票人手裏能掌握的票比較有限，一般幾十張，但出票人會從多則幾十個收票人手裏收取月票，其手裏可能存有的數量就非常可觀了。劉先生告訴記者，由於地鐵月票即將停用等原因，這段時間的“生意”已大不如前了，“以前好的時候，一月手裏能轉個上百張。”連收票人的過手量都有數百張，出票人手裏的存量就可想而知了。據了解，北京公安地鐵分局以前抓獲的票販子中，曾有人持有上萬張地鐵月票底板。一個出票人常常與多個收票人聯繫，而收票人也至少從一兩個出票人手裏拿票。這樣，出票人和收票人之間就構成了一個複雜的網路。

大約半個小時後，劉先生回到東直門，此時他遞給記者的是一張已經更換了照片、蓋好印章的地鐵月票底板。“這肯定是真的，我們可以一起去復興門換月票，換好了再給錢。”“放心，我們常在這兒幹，不會騙你的。”

“關係”：出賣公眾利益的家賊

根據北京地鐵的有關規定，兩人之間要辦理地鐵月票轉戶業務，只須在每月的最後一天，或1日至5日，帶雙方的身份證和轉戶者的照片到復興門車站或建國門車站辦理即可。當日是6月15日，劉先生是怎麼給記者辦理過戶蓋章手續的呢？

在記者的再三追問下，劉先生終於泄漏了這個秘密。“在車站裏有我們的‘關係’，做我們這個的，誰還沒有兩個人呢？”據知情人透露，由於在月票上加蓋的印章與換月票蓋的印章基本一樣，所以收票人在其他車站的“關係”就可以來個“偷天換日”，把本應在指定車站辦理的過戶手續在其他地方進行。當然，“關係”也並不會白幹的。

“其實我們就掙個辛苦錢。”由於成交了一筆買賣，劉先生跟記者説話也就放鬆了一些：“我賣一個月票也就得50元錢，一點也不多拿。”之前，記者曾以有月票要出售的名義，與其他收票人交談，得到的最高收購價是350元。而劉先生賣給記者的票則是600元，差價有250元，這些錢都去哪了呢？

記者了解到，出票人一般按照固定的價格從收票人手裏收取或發放月票，讓收票人吃差價；或讓收票人按照提成方式得到利潤，“分配規則”並不是很確定。一般來説，這250元出票人大約能得100元左右，收票人能得50元左右，而“關係”的“辛苦費”有100元。“關係”是誰的，誰就可以多拿一些。

就這樣，一張普普通通的地鐵月票，在收票人、出票人的手轉机了一圈之後，就産生了近100%的利潤。據了解，北京地鐵月票黑市，從上世紀80年代就已産生，20年來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市場網路，收票人、出票人之間有相應的市場分工，收票人可以保證不佔用自己太多的資金，而出票人則無需在外奔波，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潛規則”。

假票：源於外地 製作精良

除了販賣地鐵月票，黑市的另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假票。假票並不是這幾年才産生的，26歲的黃先生介紹，早在他上學的時候，就有自己刻板製作假地鐵月票的，只是那時大多都是為了自己使用，而現在的假票就大不一樣了。記者根據線索撥通了一位據説是假月票販賣人“冬子”的電話。電話裏，冬子給出的月票價格也是600元，但當記者問到是否有假月票賣時，冬子沒有回答。記者表明自己是別人介紹來的，買的票較多後，冬子給了300元的價格，並很快結束了談話。再撥其手機，發現冬子已經關機了。

知情人透露，這些賣假月票的一般都是出票人，假票源於外地，製作精良，他們一般將票賣給一些收票人，收票人則將假票賣給外地人，價格與真票基本一樣。由於假票的成本在50元以下，他們賺取的利潤超過10倍。一般販賣月票的人都會聲稱“可過戶”，那麼假票又是如何過戶的呢？

關鍵就在於過戶的印章上，對於普通市民來説，沒有多少人能真正了解北京地鐵規定的過戶手續。對買票的人，收票人會告訴他：“把照片給我就行了，我幫你辦。”拿到照片後，貼到假的月票底板上，再從“關係”處蓋上印章，假票搖身一變，就成了通過過戶手續的真票了。另外，收票人還會用“辦了月票再給錢”來讓購買者放心。地鐵集團有關人員告訴記者，實際上，普通的月票辦理點在辦理月票時並不驗證月票的真假，僅在指定車站過戶時，才檢驗月票的真假。也就是説，即使是假的月票底板，每月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地鐵車站辦理月票，光明正大地使用。

地鐵假票到底有多少，誰也説不清，不過一個收票人曾表示，這兩年，從他手裏出去的票，有70％都是假的。

黑市：制度漏洞是生存的土壤

地鐵月票黑市存在了這麼長的時間，有這麼大的規模，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地鐵集團宣傳處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地鐵月票屬於專營範疇，其發行權只屬於地鐵集團（以前叫地鐵總公司），任何人不得從事倒賣業務。也就是説，販賣地鐵月票是一種非法行為。

北京地鐵月票于上世紀70年代開始發行，到上世紀90年代初，共發行20萬張。後因運力和運量的矛盾，地鐵集團將地鐵月票數量凍結在20萬張。至此，地鐵月票就開始奇貨可居了。

地鐵月票具有非常大的價格優勢。也就是説，即使以600元購買的月票底板，使用了10個月之後，就可以收回購買月票的成本。所以，月票對上下班乘坐地鐵的市民來説，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由於收入的變化和私家車的普及，一些以前辦理地鐵月票的北京市民，不再需要乘坐地鐵出行，就希望將月票出售。對這部分人來説，300元的收購價格太低了，於是很多人寧可自己留下。隨著新票停止發行，使需求和供給之間出現了巨大的差距。這種不平衡就導致了假票的氾濫。除了市場因素以外，制度漏洞也是地鐵月票黑市生存的重要原因。

據了解，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27條的規定：偽造或者倒賣偽造的車票、船票、郵票或者其他有價票證，數額較大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票證價額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罰金；……倒賣車票、船票，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票證價額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罰金。但地鐵月票有它的獨特性，即只有貼上小票、蓋上章之後，才有實際價值。地鐵分局的工作人員介紹説，他們雖然曾將那名持有上萬張地鐵月票底板的男子抓住，但因底板上都沒貼小票，實際價值不大，最後也只得放人。另外，地鐵集團管理上的疏漏也是不可忽視的。目前地鐵集團採取的管理措施僅僅是近期在售票窗口處貼了一張簡單的告示。這使得月票如果不進行過戶，就無所謂真假了。

其實，如果在普通車站辦理月票的窗口檢驗地鐵月票底板的真假，就完全有可能遏制假票的氾濫。對此，地鐵某車站工作人員給出的解釋是“賣月票的窗口那麼忙，不可能一一檢查”，但據記者在復興門過戶窗口觀察的結果，由於地鐵月票底板可以在驗鈔機上檢查，每個底板的檢查時間最多是1分鐘。

前面提到的打算賣月票的顧女士，由於價格太低覺得划不來而最終打消了出售的念頭。而周先生雖然從收票人手中買到了月票，卻在幾個月後過戶給別人時被告之是假月票。

據北京地鐵集團的消息，為了迎接奧運會，北京市政府要求在2008年前全部啟用自動售票系統，伴隨著新系統的建立，實行了30多年的地鐵月票屆時將告別歷史舞臺。

相關連結 北京地鐵票價將逐步實行分段計費

6月29日，由北京市發改委、北京市交通委員會和北京市人民政府國有資産監督管理委員會主辦的北京市地鐵4、5、9、10號線項目融資研討暨推介會在國際飯店召開。

北京市基礎建設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王琪介紹，地鐵票價的制定將根據成本變化和周圍條件的影響形成一個公式，由公式來進行計算，原則上追求同網同價，但同時也在設備上預先留出同網不同價的功能。針對計價方式，王琪表示，北京地鐵將要逐步採用分段計價的方法。他説，首先在地鐵13號線考慮採用分段計價的方式，然後在技術和設備允許的條件下，北京地鐵將逐步都採用分段計費的方式。他舉例説，比如地鐵13號線將採用2元起步、1元遞增，就是上車後3站以內票價是2元，然後每過3站票價就增加1元，10站以上票價為5元。現在13號線採用的是自動售檢票系統，能夠實現分段計費，地鐵1、2號線以及八通線售檢票系統改造後也將實行分段計費。 （勾曉峰）

經濟參考報  200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