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生活之玫瑰香飄

《紅樓夢》第六十三回中描寫説,寶玉“靠著一個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新枕頭”,和芳官一起划拳。像書中的許多細節一樣,這個花瓣裝成的枕頭顯得太美了,美得讓人懷疑,生活中是否真的會有這樣講究的東西。

其實古代的貴族生活就是這麼精緻。在西漢馬王堆一號墓中,便出土有一隻用天然香草做枕芯的華麗枕頭,這只枕頭的布料奢侈得嚇人,用起絨錦、茱萸紋錦和彩繡三種料子拼成,縫成方方正正的枕頭裏面填滿了佩蘭,也就是蕙草。蕙草是古代最重要的天然植物香料之一,有很強烈的香氣,拿它來充當枕芯,做成的枕頭既充滿芳香,又柔軟舒適。可見,用芳香植物做枕芯,在中國久已有之,沒什麼可奇怪的。

不過,到了南北朝以後,各種各樣更優質的天然植物香料被開發出來,像蕙草這樣的古老香草變得過時了,香枕頭的芯子裏也有了新內容。唐宋時代,比較流行一種“菊枕”,是用曬乾的甘菊花做枕芯,據説有清頭目、祛邪穢的妙益。宋人陶谷《清異錄》中記載,五代名士舒雅創制了一種“青紗連二枕”,則與寶玉的那一隻夾紗枕頭神韻相通。這只“青紗連二枕”是用青紗做枕面,內裏填滿荼蘼、木樨(桂花)、瑞香三種花的散瓣,據説是“甚益鼻根”———非常的好聞。當時有才子專為此枕寫了一首詩:“陰香裝艷入青紗,還與欹眠好事家。夢裏卻成三色雨,沉山不敢鬥清華。”芳香的花瓣陰幹之後,色彩依然艷麗,被裝入青紗枕囊裏,供風流人士休息之用。枕著這樣的花芯枕睡覺,夢境裏浮現的都是三色花瓣化成的繽紛花雨。當時流行一種非常豪華的室內陳設———用整塊沉香雕成的裝飾性小山,這種“沉(香)山”雖然散發著貴重香料的芬鬱,但是,又怎麼比得上枕中所蘊攜的大自然的余馨呢。

顯然的,怡紅院的“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新枕頭”與“青紗連二枕”一樣,散發著天然花朵的清香之氣,是其不可抗拒的迷人之處。倚著這樣的枕頭讀書、與朋友閒談,是很清雅的享受;枕著一囊雜花入睡,連夢境都是在花香的瀰漫中綻開,自然神清氣爽,做噩夢的機會減少,睡眠品質提高。所以,古人提倡這種“香花芯枕”,不僅是為了給生活增添詩意,也是保健、養生的一種方式。

利用玫瑰花、桂花等天然香花、香草,讓日常起居當中,乃至自己的身體上,隨時散蕩著大自然的清氣,這本來是傳統中國的富貴階級最習慣的做法。《金瓶梅》中的宋惠蓮不過是個與西門慶搭上了手的家人媳婦,可是身上配個香袋兒,也知道在“裏面裝著松柏兒、玫瑰花蕊並跤趾排草(一種進口香草)”。更有趣的是,潘金蓮送給西門慶的生日禮物中有一件兜肚,“裏面裝著排草、玫瑰花”。這件男子貼身內衣,是在綢面與絹裏的夾層之間裝了些排草和玫瑰花瓣,穿在身上,自然就會散發花草的淡淡清香。香兜肚在明清時代是相當流行的時髦玩意,特別是為青樓女子所必不可少的裝備。從《金瓶梅》的描寫中,我們得知,香兜肚的製作方式之一,是在夾層中盛放天然植物香料。 這兩年,傳統的兜肚被改造成了夏天的流行時裝,受到許多年輕女性的青睞。如果把對傳統的借鑒和翻新進行到底,在兜肚上設計個暗層或裝飾性紗兜之類的小飾件,讓穿衣人可以隨時向其中填放些玫瑰花瓣,或者在兜肚吊帶上拴個盛滿天然香花瓣的小香囊,在熱汗淫淫的酷夏,倒不失為一種爽人心神的清新之舉。

《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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