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城市胖孩子很多，都是獨生子女，吃肯德基、麥當勞，飲食基本是高熱量、高脂肪，攝入營養太多。從這一趨向，我可以根據歐美的規律判斷，20多年後，她們四五十歲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了。這個時期將是我國乳腺癌的高發階段，肯定的！改革開放到現在才十幾年，我國乳腺癌的發病率已經大大高於1978年以前。”

    人類對慢性病的治療手段不能仍採用20世紀對待急性疾病的方法

    過去的普查存在概念錯誤！

    人類從20世紀過渡到21世紀，與疾病作鬥爭的經驗值得總結。我們對不少疾病的鬥爭，在20世紀一直採用殺傷性的手段，比如各種感染性疾病，採用抗生素，使死亡率很高的各種傳染病得到控制，取得很大成功。癌症也從手術治療到放療、化療，雖取得很大成績，但迄今並未能完全控制。進入21世紀以後，人類疾病的模式已經改變，已經轉化為以腫瘤、心臟病、糖尿病等慢性疾病為主。人類對這些慢性病的治療方法和手段如果還是採用20世紀對待急性疾病的方法，就不適當了。這就對人類的健康提出了新的要求，對慢性疾病的控制，無疑預防將勝於治療，腫瘤也不例外。通常的説法就是“一、二級預防”。比如你抽煙，肺癌的發病率就高；你不抽煙，肺癌的發病率就低。戒煙以預防肺癌，就是一級預防。所謂二級預防，是在你不知道自己有癌，還在正常地工作和生活，我們要在這個時候把你身上的這個病找出來———早期發現，早期治療，徹底治愈，這就叫“二級預防”。一級預防以行為干預或藥物干預為主，以降低發病率為目的；二級預防以普查為主，以降低死亡率為目的。

    過去我們搞普查，在健康的人群中查出腫瘤來，就認為有成績，這個概念是錯誤的！因為普查的目的是降低死亡率，一般健康體檢很難發現早期腫瘤，你可以普查出高血壓、心臟病等等，但是腫瘤的普查需要針對某一特定腫瘤的專門性檢查，才能在早期發現它。而只有早期發現才有可能降低死亡率，絕不是説做一次體檢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另外，對於腫瘤的普查，要在固定的人群中，每隔一、兩年就重復普查一次，至少迴圈3～4次。反覆檢查才能發現患有早期腫瘤的患者，施行早期治療才有可能降低患者的死亡率，這樣才能達到預防的目的。當然，還應考慮的問題是適於普查的腫瘤需有較長的臨床前期，可以用目前的檢測手段來發現，因此並非每一種腫瘤均適於普查。

    日本曾是全世界胃癌發病及死亡率最高的國家，自20世紀60年代初開展以胃雙重對比造影結合內窺鏡的普查技術以來，使胃癌的早期診斷率有較大幅度提高，經過40餘年的努力，日本的早期胃癌已達全部胃癌的50％左右，而該類胃癌的治愈率在90％以上。日本此舉使胃癌的死亡率明顯下降，現在已從原來遙遙領先的世界第一位，降為第二位。美國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重視癌症預防工作，逐步開展健康教育、戒煙、普查等預防措施，經過20年的努力，自20世紀90年代初腫瘤的發病率及死亡率開始出現下降的趨勢。目前世界衛生組織（WHO）向各國建議應積極開展普查的兩種惡性腫瘤：一種是“宮頸癌”，一種是“乳腺癌”，因為這兩種腫瘤的普查效果是明確的。

    一個女孩子從一生下來，她的一生患上乳腺癌的幾率是10％。

    乳腺癌普查，中國急需！

    我覺得中國非常需要開展乳腺癌的普查，早診斷早治療是提高乳腺癌治愈率、降低死亡率的關鍵。一期乳腺癌90％可以治愈，二、三期的患者5年生存率只有70％或40％。癌症的普查可以發現無症狀早期的患者。美國癌症協會和國立癌症研究所早在1973年就開展了對28萬婦女的乳腺癌的普查工作，結果檢查出3500例，其中1／3為直徑小于1cm非浸潤早期癌。我們國家曾在“六五”和“七五”期間把乳腺癌的普查列為國家攻關課題，建立了一整套切實可行的技術方法，積累了不少經驗。1958年曾在全國開展宮頸癌的普查，經過政府有組織的大規模的普查，使我國宮頸癌的死亡率處在世界較低水準，這很了不起。世界衛生組織在衡量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水準時，有一個健康指標：看你的宮頸癌和乳腺癌的發病率，凡是宮頸癌發病率高的國家，就是經濟貧困落後的國家，而乳腺癌發病率高的國家，一定是經濟發達國家，生活水準高的國家的女性非常容易患乳腺癌。中國五、六十年代宮頸癌的發病率高，以北京為例，1978年以前宮頸癌一直是女性癌症的首位。1978年以後乳腺癌的發病率開始上升，超過宮頸癌，成為女性第一位腫瘤，且差距逐漸增大。現在北京市宮頸癌的死亡率只相當於1958年的八分之一。

    我的“百萬婦女乳腺癌普查”構想，目的就是使死亡率降低。

    提高“二級預防” 造福廣大婦女

    我今年67歲，已從院長位置上退下來，但尚未退休，覺得自己身體還不錯，在腫瘤這個圈子裏我還是有號召力的。我應該為中國老百姓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就想推動這件事：“乳腺癌的二級預防”。過去該國家攻關課題的負責人就是我，經過10年研究，最後拿到了國家科技成果獎，當年一起參加攻關課題的人員尚在，大家都想把此成果在國內推廣，否則將是一莫大的憾事。預防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專業化的、上規模的普查。但是這需要經費，衛生部的領導也非常的支援，同意拿出50萬元做宣傳、動員資金，並正準備立項向國家申請啟動資金。去年12月底，美國的一個醫療代表團到衛生部訪問，我也參加了和他們的交流。美國人很感興趣，他們願意免費為我們培養普查人員。

    我的構想是該“普查工程”由衛生部疾病控制司、國家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中國抗癌協會共同組成領導小組，下設專家委員會，由北京乳腺癌檢測中心負責培訓幹部、統一方法、品質控制、建立資訊庫、資料匯總等技術性及辦公室工作，具體執行並協調此工程的執行。在國內各省市選擇20個有條件的單位作參加機構（以省市腫瘤醫院為主），每一個機構負責25000～50000婦女人群，每一機構設立1～2個普查小組展開工作。在各小組參加普查前必先參加全國培訓班，經過考核，取得上崗證才能參加此普查工程。每次普查均須X片、B超及外科檢查，每個小組每天普查70例，受檢者每隔18個月接受檢查一次。要想使普查確實卓有成效，規範技術是關鍵，我們以及國外的經驗早已證實，單憑一次普查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必須對固定人群進行反覆長期的監測隨訪及普查，才能達到預期目的。那些不規範的普查技術以及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性的普查行為，結果只會勞民傷財。我們的這次“百萬婦女乳腺癌普查工程”，國家或企業給予資助啟動資金，以購置必要的設備及培訓幹部等。啟動後本著誰受益誰承付的原則，參加普查者自負普查費用，各檢查點也可從收益中拿出一部分使該普查工作得以持續維持。可先搞試點，然後在全國逐步展開。我們的目的就是要在全國範圍內培訓人才、規範普查技術、提高普查品質，提高我國乳腺癌“二級預防”水準，同時積累科研資料，探索我國女性乳腺癌的發病規律、流行特點，為今後開展乳腺癌的“一級預防”及干預試驗做準備，另一方面在未來的數年或者更長時間內，在乳腺癌發病率不斷上升的情況下，通過普查使我國乳腺癌的死亡率控制在一個較低的水準，造福廣大的婦女。

    關於乳腺癌的普查，要有計劃、上規模地做才行。不能明天查張三，後天查李四，這樣的普查是不行的。

    成果出於持之以恒

    關於乳腺癌的普查，要有計劃上規模來做才行。不能明天查張三，後天查李四，這樣的普查是不行的。應該對特定的人群每隔一、兩年查一次，反覆查這一群體，像1958年的宮頸癌普查那樣。這樣持之以恒，在4～5年後，就會顯示出對乳腺癌“早預防、早治療”的成果來———死亡率的下降。要像生産麥當勞一樣，這種普查要有專門專業的機構統一管理，統一培訓、統一方法、統一設備、統一標準。要規模經營，否則普查的品質難以保證。如果像現在做的“普查”，人員雜、技術方法不統一、檢測標準各異、檢測出來的指標也不一樣，這不就亂了套了嗎？怎麼會有效果？這種普查還有什麼意義？這樣的普查，即使搞很多年，乳腺癌的死亡率不會降下來。為什麼？就是無序嘛。有的地方和單位負責衛生保健的人為了拿回扣，甚至與一些不具備普查資格的醫療機構串通，普查一個人收50塊錢。然後那個機構再給那個聯繫人回扣。這是普查嗎？帶有營利的色彩，不好。有的普查，只要發現有可疑的乳腺癌患者，就説：“你上某某醫院去看吧。”就完啦。這樣怎麼行？腫瘤的普查，是要有特殊的手段和特殊的檢測設備的。因為普查一定會發現不少可疑患者，你就需要加以甄別，是癌的不能放走，不是癌的也須及時予以除外，並給以相應的治療，有的更須嚴密地追蹤觀察，尤其是普查的目的是要找出無症狀的早期癌，以降低死亡率。一般非本專業的醫務人員很難檢查出早期乳腺癌。

    算算未雨綢繆的賬，值！

    白領女性每年用在化粧品上的錢至少要1000塊，她們完全可以拿出八分之一用在自己癌病的預防上———

    現在通過普查是最好的預防方法，未雨綢繆嘛。咱們國家大城市的白領女孩子，每年用在化粧品上的錢至少要1000塊。她們完全可以拿出其中的八分之一，用於自己癌症的預防上，花100塊錢左右，作個預防性普查是完全可以的。這是個現代的自我保健、防病的觀念問題，需要提倡。所有的癌症，如果能在早期發現和治療是很容易的，比如乳腺腫瘤在一期普查出來，只需要做一個很小的手術，沒什麼痛苦，可以一勞永逸地解除它，大概也就花幾千塊錢吧，或者再做一點普通的化療，不過萬把塊錢。早期診斷出的乳腺癌患者，均可取得比較理想的治療效果，甚至使乳房保存下來，改善了她們的生活品質，給她們帶來難以形容的心理安慰。當腫瘤發展到二期、三期，那治療的費用可就增加了幾萬元，甚至更多。另外還有復發的可能性，一旦復發，治療費用就更貴了，一二十萬元。放療、化療也會造成患者很大的痛苦。這樣更糟！如果早期治療，早期發現，不僅可以節省國家的衛生資源，也可以大大地降低患者的就醫費用，這可不是個很小的數字啊！同時也保全了患者的健康甚至生命。從國家的衛生預防角度來講，則大大地降低了乳腺癌的死亡率。這是我們預防的根本目的，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好事。

    現在患乳腺癌的女性大多是大城市中的高收入的知識階層，她們所謂的生活水準高、飲食營養過量、高熱量、高脂肪，其實隱藏著危機。

    “富貴病”纏上“富貴人”中國大城市的乳腺癌的發病率高於中小城市，中小城市又高於鄉村，大學學歷的較中學的高，中學學歷的又較小學的高。乳腺癌可以説是“富貴病”。現在患乳腺癌的女性多是大城市中的幹部、公司的職員，她們大多收入較高，所謂生活水準高，飲食營養過量，高熱量，高脂肪。現在大城市的胖孩子很多，他們是獨生子女，一會兒肯德基、一會兒麥當勞，飲食基本是高熱量、高脂肪，攝入營養太多。這一趨向從美國的中國移民身上就可表現出來：第二代移民乳腺癌的發病率遠高於第一代，而第三代移民的乳腺癌的發病率更是高於第二代。因為生活水準的提高，生活習慣的改變。你不能不讓小孩子吃得不好？你不能不讓小孩子不受教育？不可能吧？受到高等教育，必然會帶來高的收入，高的收入造成高的生活水準，形成不科學的、不健康的“高熱量、高脂肪”的飲食習慣，結果導致乳腺癌的發病率大大提高。我們可以預計到：我們這批胖孩子成長起來，乳腺癌的發病率肯定會越來越高，20多年後，她們四、五十歲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了。這個時期將是我國乳腺癌的發病率的高發階段，肯定的！改革開放到現在才十幾年，我國乳腺癌的發病率已經大大高於1978年以前。20世紀70年代我國大城市的乳癌年發病率23／10萬左右，而現在上海、北京、天津等大城市均已達40／10萬以上，幾乎增加了近一倍。

    數字連結

    近些年，乳腺癌在西方發達國家如美國、加拿大的發病率很高，每8～9個婦女就有一個可能患上乳腺癌。一個女孩子一生下來，她的一生患上乳腺癌的機會是10％。隨著我國國民經濟發展，人民生活水準的提高，乳腺癌的發病率也在呈逐年上升的趨勢，大中城市尤為突出。天津和上海兩地資料顯示，1988年到1992年與1981年到1982年比較，乳腺癌發病率增加了35.2％。北京從1978年開始，乳腺癌已經成為婦女發病率最高的惡性腫瘤，近年來還以每年2.4％的速度上升，現在年發病率已經達到40／10萬。大城市中的乳腺癌發病率，有逐步接近歐美發達國家水準的趨勢。圖片：

    徐光煒教授是我國著名腫瘤學專家，曾是國家攻關課題“乳腺癌的二級預防”的負責人，經過10年研究，最後拿到了國家科技成果獎。他曾是北京腫瘤醫院院長，現為中國抗癌協會理事長、中華醫學會腫瘤學會主任委員、北京大學臨床腫瘤學院名譽院長。

    《健康時報》 2002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