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前的一天，打的去一家賓館看望一位友人，開出租的是一位年約35歲的女司機，人看上去雖消瘦了些，卻顯得很幹練。由於道路壅塞得厲害，車上，我與她有了一段不長的對話。

    “開出租有幾年了？”我問。

    “兩年還不到。”

    “生意還過得去吧？”

    “忙的時候還過得去，大多數情況下，只能説馬馬虎虎。”

    她説“馬馬虎虎”的時候朝我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也已經很知足了。”

    車流往前挪動了20來米，又不動了。

    “想不想聽聽音樂？”她問。我欣然答應。

    她打開收音機，欣賞了一會兒音樂後把頭稍稍探出窗外，即而很失望地説：“怪不得這麼堵，前面出事了。”又問我：“你有急事？”

    我看看表，向她表示了不在乎。她在前後左右巡視了一遍確定沒有“空子”可鑽後，乾脆將車熄了火，全身放鬆地仰靠在座椅上，於是，我有機會了解了一些她的情況。

    她姓吳，曾是一家無線電廠的插件工，5年前作為廠裏的第一批下崗人員，失去了捧了10年的鐵飯碗。雖然鄰里中早有下崗在家的，可如今輪到她，才真正感受到這下崗的滋味著實難嘗。好在兩個多月後居委會幹部主動來找她，先是安慰她，之後又建議她如暫時無復工的可能，不妨嘗試著做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次談話對她幫助很大，至少讓她明白了下崗其實也是一次從頭開始的機會。

    後來她租賃門面開了一家飲食店，生意相當不錯，可不久這地方因市政工程而動遷，她的小店也在拆遷範圍之內。本來，她是打算在別的地方租門面繼續開一家類似的飲食店的，可她和老公看了幾塊地方後，沒有在租金上能接受的門面，結果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被耗去了。

    那年春節過後，一位親屬介紹她去給一個私營業主賣衣服，這個老闆已經開有好幾個舖子。雖然先談好薪水，但也要根據具體業績上下浮動，她第一個月拿了700元，離説好的1000元相差三成。那天老闆來發薪水時，她挺不客氣地問對方怎麼説話不算數？老闆很不耐煩地朝她看看，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説：“哦，你是阿明的親戚是不是？”立即把她拉到一旁又悄悄塞給她500元。

    都説今天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嫌錢多，可她雖仗著跟老闆之間有一層熟人關係而多拿了幾百塊錢，心裏並不舒服。尤其是平時不大來這兒的老闆此後幾乎天天要來看看，對她特別關心似地圍著她轉。果然，半個多月後她曾隱約預感到的事發生了。那天晚上關門前老闆約她一起去舞廳跳舞，還裝著不經意的樣子摸了摸她的屁股。她心裏雖厭惡，可還是忍住説因為做保安的老公上夜班，回去太晚女兒一個人在家會害怕。他聽後開玩笑似地説：“你這個人倒是蠻顧家的，就是缺乏溫柔。”她一邊裝傻一邊説要看對誰溫柔，對自己老公當然要溫柔，對老闆你也要溫柔，溫柔本來就是女人的本錢，只是女兒真的需要照看。

    這番交鋒之後老闆再沒有打她的主意。她在那裏做了半年多，每個月都能拿到1000多元，在打工族中已經很不錯了。

    離開時裝街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原因是離她住處不遠的一戶人家打算把舊房賣掉，要價雖高了些可畢竟臨街，她和丈夫商量後決定借些錢把這間屋買下。其實，當時他們並沒有想好買下那間屋究竟派什麼用場，因為它太小了，才10平米，只知道稍作裝修後可以成為一間不錯的門面。後來還是姐姐幫她出了個主意：現在人們的鮮花消費量日益增長，開一間花店也不錯。於是，她決定就開一家花店。居委會幹部對她的打算很支援，他們陪她去街道，跑工商管理部門，僅用了10來天就辦齊了所有手續。花店開張那天雖沒有隆重場面，但居委會幹部們都來祝賀，街道勞動部門也來了人，祝她的這家花店給這裡的文明社區錦上添花。當時聽了這些她很感動，一下子發現她周圍原來一直有這麼多人在關心她。

    前面的路障已經被排除，車流又緩緩地流動起來。

    我問吳女士：“可你現在，怎麼又開出租了呢？”

    她笑了笑，聲稱自己是個不安分的人，總想任何事都去嘗試著做做。學開車雖是一個極偶然的機會，可如果不是她嫌花店太小交給了下崗在家的姐姐管理，也不會有今天。她還告訴我，前些時她在報上看到一條投資幾萬元可以開一家連鎖超市的消息，而且包括申辦營業執照在內，店堂的裝修、店內所需之物等都由超市公司負責安排，無需開店人操心。看到這條消息後想到家里正好有這樣一筆積蓄，她又忍不住心動了。她把這張報紙帶回家給丈夫看，丈夫看後問她是不是又要“轉業”？之後又加上一句，如果要開這樣一家24小時日夜服務的超市便利店，她一個人是肯定忙不過來的，需要的話他也可以改行，既當店員又做保安。説到這兒吳女士禁不住笑出了聲，連連説，她這個人其實在下崗以前並不是這樣的，現在卻變得好像越來越不知足了，根本無法説清她到底有什麼樣的心願，原因恐怕就在於只要肯動腦筋，她面對的選擇其實是很多的。

    《中國婦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