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語·音·畫》
朱正琳

劉索拉去年出了兩本書。一本是長篇小説《女貞湯》,另一本是用散文體寫成的《語·音·畫——劉索拉VS藝術家》(廣西美術版)。前者媒體多有反映,影響就大一些。例如,北京的萬聖書園咖啡廳是該書首發式的舉辦地,打那以後,其功能表上就多了一種飲料,名叫“女貞湯”。後者則不然。剛出版時,劉索拉本人正在美國,出版社方面好像也沒下力宣傳,所以竟沒引起太多注意。看起來“炒作”與“不炒作”,效果就是不一樣。

兩本書當然不太好比較。《女貞湯》是傾力之作,《語》一書似乎只是隨意寫來。不過,要是從我的閱讀距離看過去,這“隨意寫來”的東西卻也是不容輕視的。我看到的是,這本小書也是厚積薄發的作品,只不過其所“積”者不是“讀萬卷書”,而是“行萬里路”。

也許我該交代一下我的閱讀背景。我與劉索拉相交二十餘年,其中有十年沒見過面,只有很疏淡的信件或電話聯繫,因為那十年她一直在海外。我知道她主要在倫敦和紐約這兩大都市生活,還知道她曾去過許多地方,其他情況就所知甚少。直到近幾年她在國內呆的時間多了,我們才又常見面。不過言談之間也大多只是説一些“好玩兒”的事,我還是不了解她那十年間都有過何种經歷,見過哪些世面。相熟的朋友議論起來,都覺得她有了一些變化。最籠統的概括是變得“更好了”。也有人説她變得“更有氣質了”或“更有魅力了”,如此等等。我的説法則是:“她在海外這十年沒有白過。”如果一定要我説準確一些,我就只能借用武俠小説的説法:我感覺她內力大增。究其原因,簡單講必是源於一種精神上的閱歷。

所以近年來我讀劉索拉寫的東西,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讀她的這種“精神閱歷”。小説中有匠心在,終是隔了一層,最能説明問題的恰恰就是她“隨意寫來”的文字。過去讀她的《藍調日記》,已經讀出一些端倪,如今讀她的《語》一書,更是恍然若有所悟。所謂“行萬里路”之所“積”,恐怕主要還非得自對山川風物的觀賞,而是得自與各色人物的交遊。《藍調日記》記錄了她在異域文化中涉獵探索,與一班黑人民間歌手碰撞週旋,但因為寫得早(她剛涉入那個陌生的世界),自然也就寫得淺一些。《語》一書寫的人物則無一例外都是她的好友,她下筆因而處處透著入木三分的感覺。——她與他們顯然有一種深層次的精神交往。這些人物,個個都是自己專業領域裏一等一的高手,又個個都是棱角分明的性情中人。劉索拉這一路上所結交者倒真好像都是些“大俠”,其“內力大增”也就不足為怪了。

當然她寫的還只是其交遊的一部分,因為廣西美術出版社的約稿幾乎是命題作文,她只能寫從事視覺藝術的幾位朋友(也沒全寫)。唯一的例外是詩人嚴力,但那也是位能畫畫且能賣畫為生的詩人,劉索拉寫的也是他的“詩畫”。這些藝術家有男有女,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有畫家、雕刻家、攝影家、建築師、壁畫修復師,還有裝修設計師。他們大都跟劉索拉一樣,是萬里行遊的“行者”,是無洞無府的“散仙”。劉索拉用很大篇幅(圖片)展示了他們的作品,同時用力透紙背的文字寫他們的工作,寫他們的為人,也寫他們的性情。看他們的作品與工作,我覺得心動不已;看他們的為人和性情,我覺得心嚮往之。掩卷之後不免暗想,劉索拉這些年都快成“富婆”了!我的意思是説,像她結交的這些朋友,個個都不可多得。她可真算得上是命運的寵兒。

因此,撇開我的特別關注,單憑她寫的這些人物,《語》一書就大有讀頭。再者,一位音樂家去解讀幾位視覺藝術家的作品,這本身也是很有趣味的一個讀點。從我的角度看,解讀者與被解讀者兩方都擁有一個飽滿充沛的感性世界,真讓我望洋興嘆。劉索拉幾乎是用聽覺在感受那些作品,她“聽出”畫家劉丹“筆下的每一個小分子中都藏了一個見解和一種聲音,讓它們同時喧囂”;她又“聽出”建築大師戴安娜作品中的“音階”和韻律;她還“聽出”雕刻家格瑞沃司作品中天長地久的“沉默”……在這種聽覺與視覺的交匯處,一位藝術家與另一位藝術家的靈魂相遇了,仿佛是不期而遇,又好似有約在先。

最可慶倖的是,劉索拉用她那文學家的才能,把這種“相遇”準確而又生動地表達出來了,使得像我這樣不通音畫之輩也能到達那個交匯處。忘了音畫且忘了語言,只依稀記得我與他們也有一個約會。 《傘的希望》(選自《語·音·畫》)

《文匯報》2004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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