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人生關鍵詞
蔣方舟

牛僧孺是唐朝的宰相,是“牛黨”的領袖,我沒有興趣知道這是朝廷中怎樣的一個犯罪團夥,反正喜歡勾肩搭背的人多的是。

知道牛僧孺的人很少,他應該是個很活潑的人——在他成為奇怪的動物黨領袖之前,在他參加高考的時候。

牛僧孺考進士的時候,拿著自己的作文簿去見韓愈和皇甫是。韓愈沒在家,他把作文簿放在桌子上就走了。沒多久,牛僧孺上街,看到韓愈和皇甫是,兩人誠摯地邀請牛僧孺小談一下。他們看牛僧孺寫的文章,第一篇題目叫做《説樂》,還沒有看,兩個人就説:“寫得好哇!寫得好哇!”又問他“拍板”是什麼,牛僧孺説是樂句(我猜就是“當裏個當,當裏個當”的意思),韓愈和皇甫氵是深情地對望了一眼,齊聲説:“寫得好哇寫得好!”兩個人還給牛僧孺推薦了很多當地的旅遊景點。而且,還在牛僧孺住的旅館門板上題字“韓愈、皇甫氵是來找你啦!但是你不在!”這使他在同一屆考生中名氣很大,成為進士的熱門人選。

還有一件事也是當年《高考雜誌》的頭條之一。牛僧孺當年參加考試的時候,到襄陽去求教一個叫于由頁奇的人,他在於家賴著不走,于家吃飯也不叫他,他很生氣地走了。之後,于由頁奇問僕人:“幾天前來的那個牛秀才走沒走?”回答説:“已經走了。”又問:“給了他什麼禮物呀?”“給他五百錢。但是他很拽地把它扔到院子裏了。”于由頁奇有點害怕,派人送五百匹絹綢給他,牛僧孺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考上進士,當官之後,花了很多工夫整那些以前他考進士的時候瞧不起他的人。比如他給劉禹錫寄過一篇文章,劉禹錫給他修改了一遍,他很不高興。他當宰相之後,專門寫了一首詩批評劉禹錫,劉禹錫嚇得不得了,強烈表示給他掃三天的地(猶有當時舊冠劍,待公三日拂埃塵)。

幾乎所有關於牛僧孺的事都是關於考進士的。現在人們一搜索“考進士”就搜索到牛僧孺。只是現在沒有人搜索“考進士”了,所以牛僧孺就跟普通宰相一樣不出名。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生留給歷史的是某個關鍵詞——當然有些人一個關鍵詞也沒有。

《南方都市報》2004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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