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爾梅達:爆炸後文學

伊莎貝爾·阿連德在她的少女時代就曾經到歐洲旅行,這個被譽為“穿裙子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的智利女作家又怎麼能夠忘記,1973年,皮諾切特發動的那場軍事政變使得自己徹底喪失了作為總統侄女的優越感,並且再度踏上了通往異國他鄉的漫漫征程。而與此同時,和阿連德一起承受不幸的另一位“爆炸後文學”傑出代表,相繼推出了兩部長篇小説:《我夢見白雪在燃燒》及《什麼也沒發生》。他便是安東尼奧·斯卡爾梅達。

當智利國內什麼也沒發生之前,斯卡爾梅達結集出版了《激情》和《屋頂上的裸者》,其中,後一本短篇故事集給他帶來了廣泛的影響,還摘取了古巴的“美洲之家”1969年度最佳小説桂冠。而他的扛鼎之作《叛亂》,與阿連德的長篇小説處女作《幽靈之家》同時發表于1982年,更是攜手築成了當代拉美文壇的璀璨風景線。如今,馬爾克斯、富恩特斯和巴爾加斯·略薩等老一輩作家漸似明日黃花,弗朗茨等後起之秀尚且羽翼未豐;而劍走偏鋒的阿根廷怪才、創作了《蜘蛛女之吻》和《紅唇》等傑作的普伊格離開茫茫塵世已逾十載,那麼,斯卡爾梅達作為“爆炸後一代”另一位大師真可謂碩果僅存了,他是可以遞給讀者的一張名片,充分印證著拉美文學的最高水準。從《詩人的婚禮》等新著來看,他的文筆依然矯健。

在尋求政治避難的歲月裏,斯卡爾梅達創作了大量的電影劇本,但真正讓他走向輝煌的作品無疑是《叛亂》,寫實的風格,寫意的筆法,把流血的革命和流淚的愛情進行到底。這部長篇小説取材于一段可歌可泣的歷史事件,那就是尼加拉瓜人民反對獨裁統治的風雲鬥爭。我第一遍讀它的時候,神情恍恍惚惚的,因為書中既沒有《靜靜的頓河》那種史詩畫卷般的粗獷場面,也絲毫不見“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觸目傷懷。二十九個章節的敘述,像一支操練嫺熟的琴曲,分出個輕重急緩來,時而平沙落雁,時而十面埋伏。

且聽!斯卡爾梅達的筆下什麼都有,槍聲,痛苦的呻吟,劈劈啪啪燃燒的木材,轉動鎖孔時合頁發出的吱吱嘎嘎,以及喇叭的噪音。但是讓我真正迷戀的景物,還是那些戰火紛飛年代的書信,穿越了死亡的恐懼,穿越了陣線的封阻和監禁,穿越了殘暴的鎮壓和惡棍的魔掌。《叛亂》的男主角是個“攜帶的書籍比子彈還要多”的戰士,當他凱旋歸來,望著自己心愛的姑娘裸身站在門框下,不禁感慨萬千,“她是瑪黛色的太陽,是他的小樹,她是豐盈的蘋果”。斯卡爾梅達將戀人之間久別重逢的狂熱寫得很有分寸,不去刻意地回避什麼,更不屑于玩弄任何敘述的花招。於是,我們才會讀到,在相思刻骨的女孩維基遭受淩辱的第18章中,斯卡爾梅達寫活了一個畜生,寫活了救命的愛情稻草如何點燃復仇的熊熊火焰。接踵而至的第19章,篇幅僅為一首詩歌,卻形同無邊的瀚海黃沙,驚心動魄。

值得注意的還有斯卡爾梅達語言的生動性。例如他把饑腸轆轆的胃比喻成一隻高飛的風箏,輕飄飄,空蕩蕩,“肉香、炸木薯和西番蓮果的味道”令它的主人頭暈目眩;又如小説結尾的地方,男主角萊昂內爾用大手抓了抓頭髮,竟然使作家想起了聯合收割機;此外,這部小説的細節非常具體,甚至不厭其煩地為你描繪房間裏的裝飾,包括火山風景畫的年曆是哪家商店印製的,繡花桌布是在哪兒購買的,泛黃的照片是帶有詩人魯文·達裏奧簽名的等等。

2002年,斯卡爾梅達獲得了法國梅迪西斯最佳外國小説獎。在他之前,科塔薩爾、卡彭鐵爾、穆蒂斯等拉丁美洲文學前輩都曾經榮膺此獎。2003年10月,斯卡爾梅達又以其小説《勝利的舞蹈》贏得了2003年的“行星”文學獎,這也是西班牙語國家金額最高的文學獎。張永義/文(《叛亂》,安東尼奧·斯卡爾梅達著李紅琴等譯,雲南人民出版社)

《青年時訊》 2004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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