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關於春季的印象，腦子裏逐漸形成三幅圖畫了。

第一幅是春季回老家上山祭祖。陽光燦爛之日，全家老小，攜鞭炮上山。小孩在前面蹦蹦跳跳，大人在後面神色凝重，一行人在深草叢中探路，往上緩緩而行。山上寒風凜冽，但由於登山頗費腳勁，背後還不時冒汗。

尋到祖宗墳墓，先放鞭炮，爆竹聲中，從年長者開始，依次一一拜倒。輪到自己拜完後，才放眼看看山下。湖南多丘陵，四圍都是嫵媚青山，村落在遠處，墓碑在眼前，最初的悲欣交集逐漸平靜下來，恰如一陣春風吹過，感覺非常清明。

第二幅是春遊，開車沿著海南島的東線舊公路緩慢行馳。公路兩旁，由於車輛較少，樹木逐漸日益茂盛，鬱鬱蔥蔥，野草也瘋長，密密麻麻。一片林子接著一片林子，不見人影。隨意往一個小岔路口一拐，不多遠，就看到一個掩映于密林深處的村莊。先是一兩幢孤零零的農家房屋，然後，房屋人影漸多。村口最先迎上來的是怡然自得的小雞，悠然邁步的鴨，或沉默的水牛。村口還有修得很講究的井。井很深，深不見底，水清冽爽口。捧一把洗臉，讓人神清氣爽，覺得真的很像家鄉冰雪融化的春水。舊公路兩旁還有很多絕美之處。有時正好趕上春雨，淅淅瀝瀝突然而來，就躲到路邊的廟裏，這裡廟很多，而且一般都建得不錯，是海外鄉親捐建的。供養的，是本土的土地公。躲在廟裏，聽天上春雷響過，真的有某種東西似乎突然甦醒，某種新鮮的東西一點一點地萌發。所以，舊公路我百去不厭，並且還寫過一句詩：舊公路就是一種風景。

第三幅是去海口的萬綠園放風箏。萬綠園臨近海邊，是一片草地，草地上還有非常奇特的樹木。萬綠園非常開闊，春季風很大，很適合放風箏。多年未放風箏，已很生疏。先看別人是怎麼放的。抬頭看天，天上飄著五顏六色的各式風箏，彩帶飄飄，心情就自然地舒暢、愉悅起來。於是自己將風箏拋出，一陣風吹來，很快地就迎風展翅，扶搖而上，趕緊松線，不一會功夫，風箏已飛上中天。風箏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樣，這時就自顧自地在天空中飄揚開來了。我的心也隨著風箏在天空中舒展開來，放飛開來了。看著風箏越飛越高，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句詩“上升的鳥減輕了我們靈魂的負擔”，覺得用來形容風箏也非常恰當。我看到草地上歡天喜地、大呼小叫、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再看看藍天下飄揚的如孩子們般活潑自由的風箏，覺得心中的積鬱一下子蹤影全無。

《文匯報》2004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