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雲自述《手機》故事梗概
術術

劉震雲:新寫實主義代表作家,主要作品:《一地雞毛》、《單位》、《溫故1942》,1999年,出版200萬字長篇巨著《故鄉面和花朵》,2001年,出版長篇《一腔廢話》,2003年12月5日將推出最新電影同名小説《手機》。

“小説會更走心,電影會更好看”

《新京報》:你即將出版的小説《手機》跟你編劇的電影《手機》同名,是把電影劇本改編成小説了嗎?

劉震雲:雖然先寫了劇本,但實際上電影是根據小説改編的。小説跟電影結構上有非常大的不同,小説是三部分,而電影主要用了中間的部分,第一部分的內容只在片頭用了一點。我一開始就考慮寫一個小説,完全可以等小説寫完再改劇本。但有些原因要求要先寫劇本,我跟馮小剛導演談了我小説的設想,他覺得可以用中間的部分改劇本,我就先寫了劇本。

從結構上來講,小説從1969年開始,寫到當下,再回到二三十年代,是一個非常後現代的結構,很時尚。但我覺得它不是淺層次的寫了時尚的生活、用品和語言,它是一個走心的小説。我和馮導演力圖讓電影也能夠走心,但是方式上有點不同,因為電影的社會接受度跟小説是不一樣的。總之,小説會更走心,電影會更好看。

《新京報》:在完成小説創作和劇本創作的過程中,你覺得小説這種藝術形式和電影有什麼不同?

劉震雲:影視有點像白天喧鬧的酒店大堂,各種人都有,出來的聲音很嘈雜。小説就像兩個好朋友在燈下談心,能談得很長,很深入。小説主攻一個事物背後的東西,寫大海就寫海下面洶湧的潛流、渦流。打比方説好像做飯,影視關注的是桌面上菜的色香味,但對小説來説菜只是一個由頭。小説關心的是做菜的過程,要寫的是廚房裏剝蔥剝蒜、菜下鍋冒出了煙和火、做飯的人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做這個菜、今天誰來了……寫到做菜、吃菜的人還不行,還要寫他們過去的事、現在的事、將來的事。在小説裏一個菜背後有很多很多東西,而影視只是桌上的菜。

“它是一個關於説話的故事,作品里長出了許多嘴”

《新京報》:聽你介紹了小説《手機》的故事,我覺得它和電影《手機》以及我們對這部小説的想像完全不同,我一直以為會寫成一個很時尚的故事,這是你作品的又一次大轉型。

劉震雲:我覺得《手機》是個非常好的發現,這個發現就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沒有意識到。它是一個關於説話的故事,作品里長出了許多嘴,都在説話,有不愛説話的,有説假話的,還有説實話的,還有話中有話的,還有説心裏話的。但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場合,有可能把這些嘴都表演完。一個人在有的場合不愛説話,在有的場合説的是實話,有的時候説的是假話,有的時候話中有話,有時候説心裏話。

我開始寫作的時候寫非常介入生活的小説,像《一地雞毛》、《單位》、《溫故1942》這類的。後來,我覺得生活不是這樣的,佔據我們大多數時間的是我們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和嘴裏的胡説八道,就寫出了《故鄉面和花朵》和《一腔廢話》。現在我覺得它也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的全部應該是高山大河、崇山峻嶺、城市山莊這樣一個全貌的東西,為什麼我過去的寫作老是把羊趕到衚同裏,利用這個衚同來説全貌呢?現在,我覺得都是不對的。一開始寫得瑣碎平實,接著寫得非常張揚,《手機》突然回歸到那種一句頂一句的寫法,全部使用的是短句子。我覺得這都是一個探索的過程。

《新京報》:從《一腔廢話》開始,你好像一直非常迷戀説話這個題材。

劉震雲: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形的東西隨處可見,無形的東西最多的是我們嘴裏説出來的話,它們看不見摸不著,但聽得見。一個人一天從早晨醒來到晚上睡覺,要説3000多句話。如果晚上説夢話,還要再加上幾十句。話語在世界上充斥的這麼厲害,是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説出來的話跟心之間形成一種非常微妙的關係,它們之間有很多灰色地帶,並不僅僅是口是心非。一句話經過這樣那樣的彎曲變形才被説出來,走的路程特別有意思,我對這個現象很迷戀。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新京報》:談到創作的問題,你不止一次地説到“上帝的召喚”,這是指什麼?

劉震雲:我們在生活裏經常有靈光一閃的時候,但在我們的靈感中,95%都是沒有什麼價值的。只有極少一部分靈感,在已經創作完了的時候發現它還是有價值的。這種可遇不可求的靈感可以説它是“上帝的召喚”,也可以説它是“生活的召喚”,“心靈的召喚”。

上帝是非常吝嗇的,不會把召喚弄得遍地都是,而且這種召喚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許多事情可遇不可求,但你必須把“求”放在前頭,你每天都在求這個東西,突然遇到這個東西,才知道它是好的。上帝還特別狡猾,一個非常好的靈感閃現時往往並不那麼光芒四射,一般來説外麵包著泥土、雜草,我們要有一個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發現和堅持的過程。

《新京報》:我覺得這是你對寫作一種非常深刻的感悟,你講的是一個發現寫作的源頭和起點的過程,它會最終決定小説的質地。

劉震雲:實際上,每一次靈感帶來的創作你都覺得它是新發現,但寫完之後你發現自己找的不是它。等你又有一個發現,寫完了覺得挺好,結果過了幾年,你發現你找的也不是它。一個創作者的艱難是在不斷否定自己的這個過程,而不是他寫不出東西來。這種較量的過程,對心理承受能力要求非常高。我從事寫作這麼多年,這是我最深刻的體會,也是我第一次跟別人説。

《新京報》:不斷地懷疑自己、推翻自己,是一個很難以忍受的過程。

劉震雲:而且,這個不斷否定自己的過程你無法對人言説,因為説出來別人也理解不了。《手機》裏有一句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常常有這樣一種想法,會讓我稍微有些悲涼的感覺。這種感受無法告人,又沒有什麼不可告人,解釋就顯得很矯情,好像沒有什麼説不明白的,但開口説話又確實不容易。更大的麻煩是,你覺得它不是你,但別人已經框定它就是你了,你不但較量不過自己,也較量不過別人。現在,説起劉震雲大家就是想起寫過《一地雞毛》,還寫過一個特長特長的看不懂的《故鄉面和花朵》,我自己覺得特別擰巴。這些年來我心裏總是有一種聲音在説:繼續找吧,你能夠找到它。我模模糊糊知道它是誰,我也試圖接近它,但我還沒有機會説:兄弟我可找到你了。

《新京報》:你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找到“它”嗎?

劉震雲:我希望在三五年之內抓到它,我預感到它在哪了。這個預感不是憑空想像,而是在不斷探索的寫作過程中,走過了很多彎路,慢慢、慢慢地在接近它。也許在集市上找遍了沒有,在村莊裏找沒有,在大飯店裏找還沒有,但轉過頭來發現,它就在村莊的一個小角落裏。我説:兄弟找了你多少年,你原來在這裡呆著呢。真正找到它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會聲淚俱下。

劉震雲自述《手機》故事梗概

第一部分

主人公嚴守一的表哥在礦上挖煤,好長時間沒回家。他帶著表嫂到鎮上打電話,那個時候電話剛接到鎮上,打電話的過程非常艱難,打通很不容易。電話終於打通了,接電話的老頭説:你什麼事?嚴守一説,我叫嚴守一,小名叫白石頭,我嫂子叫呂桂花,我嫂子問一問礦上挖煤的表哥牛三斤還回來不回來?老頭説:這事還用打電話?然後,就把電話挂了。整個礦上就一部電話,全部通過廣播喇叭播出去。老頭打開廣播喇叭説: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婦叫呂桂花,呂桂花問一問最近你還回來嗎?當時傍晚天上下著雪,好多工人剛從礦井下鑽出來,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特別好玩,全都笑了。廣播聲音在山裏不斷的往復,後來就成了大家的傳唱的歌曲: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婦叫呂桂花,呂桂花問一問最近你還回來嗎?

第二部分

故事跳到了現在,小時候的白石頭成了著名的主持人嚴守一,他是一個以説話為生的人。他成了名人之後,全國人民只有嚴家莊的人不理解:他爹一天説不了10句話,這個王八蛋居然每天拿説話當飯吃。嚴守一的節目以説真話見長,但他的生活中卻四處埋遍了謊言。這些謊言和一個現代化的手機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手機就變成了手雷,手雷就爆炸了。嚴守一從小死了娘是奶奶養大的,他奶奶是他惟一説心裏話的人。

第三部分

故事跳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寫嚴守一奶奶的故事,但從頭到尾又沒寫他奶奶,只寫了他的爺爺。他爺爺在口外販牲口,家裏人覺得他該娶媳婦了,就託人往口外帶了一個信讓他回家娶媳婦。這章寫了這條口信的曆險,一個驢販子到這個村裏來,家裏人托他給兒子(嚴守一的爺爺)捎個口信。驢販子經歷了非常大的困難,走不下去了,就托了一個唱戲的捎這個口信。唱戲的又走不下去了,就托了一個修腳的捎這個口信。經過幾年這個口信飛越了高山大河,完全變形了。

《新京報》200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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