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笑納“金迷”30問
鄧瓊 黃咏梅

金庸19日與羊城青年面對面縱論武俠作品個人好惡人生感悟,讓滿場的年輕人大呼過癮。

19日到場的“金迷”絕大多數是處於求學階段的大、中學生,有滿腹關於金庸小説人物命運的問題要提,同時又希望大師能從中提煉出更多人生哲學指引他們的成長。金庸先生也以平輩論交,笑納讀者們從“金大俠”、“金教授”到“查大師”等等五花八門的稱呼,他甚至還戲稱一位誇他年輕的讀者“這位哥哥”,引來滿室笑聲。

愛情:愛情順其自然

性愛無需多言人的身體活動沒必要件件都寫進作品

問:熟悉金庸作品的人都被其中“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愛情描寫所打動,請問您怎樣看待中學生的情感早戀問題呢?

答:愛情來臨的時候不能控制,順其自然比較好。但中學生來日方長,到上大學、或畢業出來工作以後還有很多時間慢慢考慮。愛情本來就很盲目,越年輕時越是如此,所以要鄭重一點、理智一點。兩個好人在一起不一定就開心,你一廂情願地喜歡對方但雙方個性不合也不幸福,所以小心地多交往,長遠地考慮將來才不會害人害己。

問:你最喜歡自己筆下的哪位女主角?她是否就是你眼中的理想對象呢?

答:既然都把她寫成女主角了,那一定是我特別喜歡的。但我選太太是否就要照著第一女主角的樣子去找呢,我覺得自己不配。第一女主角太能幹、漂亮,我配不上,只能找像第二女主角那樣的,溫柔、賢惠,不會瞧不起我,生活能過得平淡、幸福。

問:如今有些網路女作家以身體寫作,甚至以公佈自己的性愛經歷為創作,您怎麼看?

答:性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小説創作可以選擇。像《金瓶梅》、《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等作品中就有很多性描寫,但我自己不寫。我不贊成在小説中寫過多的性愛動作,人的身體活動沒必要件件都寫進作品,像刷牙、上廁所一樣。

人生:一生酷愛讀書

做人坦蕩隨意小説中不少俠士都是自己夢想的補償

問:您今年已80歲高齡,您的人生格言是什麼?有沒有什麼沒實現的夢想呢?在作品中有什麼人物和您的個性很貼近呢?

答:格言談不上,做人的態度倒是有:坦蕩、隨意,對名利不看重,希望生活自在逍遙。我一生愛讀書,每天都要讀幾小時,現在還希望能多學一兩種語言,更好地研究學問,但年紀大了就有些來不及了。我在小説中寫的不少男性俠士,都是對自己難以實現的夢想的補償,例如我酒量不行,就寫喬峰一喝就是幾斤;我不會武功,就讓喬峰看到不平事便能一拳擊倒壞人。在我筆下的人物中,段譽的個性我很喜歡,人家對不起他也只是算了;我也欣賞令狐衝,他對名利無所謂,只追求個性的自由發揮。

問: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有些地方)甚至像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有什麼修身養性之道嗎?

答:“這位哥哥”,很高興你這麼説。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更年輕一點,好做更多的事。我之所以能夠80歲了還身體不錯,主要是因為性子慢,心裏寧靜不易著急,這種舒緩而不緊張的心態對健康很重要。

讀書:最愛還是“武俠”

不屑現代“科幻”公安探案故事可作為新的武俠題材

問:您最喜歡看什麼書呢?請預測一下武俠小説的發展前景。

答:我就喜歡自己寫的這類小説。從小看武俠小説,到今天已經沒有什麼新的可看的了,這是我最痛苦的事。至於國外的小説,冒險的、愛情的故事我都愛看,特別是拍成美國西部片的牛仔故事和英國作家斯各特的歷史小説,與我們的武俠小説類似,具備了歷史背景、騎士因緣、冒險爭鬥等因素。但我不愛看現代科幻小説,什麼上月球、鐳射槍射來射去的,不感興趣。如果我今後再想寫武俠小説,要求自己不要重復,古代的題材基本已經用盡了,應該以現實為背景。那種不顧私利、犧牲自己去助人、主持正義的俠義精神,現代社會中也有。例如,有時候我看電視中描寫公安人員探案的故事,就可以作為新的武俠題材,不過要先解決武俠小説現代味不濃的問題。我沒想過繼續這種創作。

問:那您目前在做些什麼呢?下一步還會有什麼創作?

答:我還在繼續對以前的武俠作品進行修改,讀者是好朋友,好朋友的意見可以隨便提,好讓我還來得及汲取。我相信魯迅先生的話,文章應該簡潔,表達同一個意思18個字肯定比20個字好,所以我修改時在文句上做了一些刪改,相信稍好過以前了。另外,把一些歐化的句子變成純中國味的表達。情節上的漏洞要補上,例如黃蓉的年紀比郭靖大、蒙古攻打襄陽時到底是哪一年等,情感上不自然之處也要修改。接下來我想寫些歷史書,不是歷史小説,是寫各朝代人民真實的生活,但能否成功還沒有把握。

問:您的作品曾被兩岸三地的電影、電視劇做了大量改編,您本人最不滿意的是哪部?

答:我只能説,最厭惡的就是把我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違反人物個性和戲劇原理,對讀者和作者都極不尊重!似乎他比金庸寫的好得多,那為什麼不乾脆自己寫一部呢?我最喜歡看小説,只要改得好,我願意拜他為師。

作品:命運個性決定

人生皆非完美我就想表達如果命運不公別放在心上

問:我想代表廣大“金迷”抗議,您不應該在修訂本中讓黃藥師對妻子不忠!

答:你這完全是道聽途説,應該好好看了修訂本後再抗議。就像我很喜歡看哈利·波特的故事,但第五集沒出來的時候,聽人説好像哈利·波特居然愛上了一個東方女子,可是書出版後買來一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修改後的黃藥師根本沒有對妻子不忠,你要看過才有發言權。

問:作為一個作家,您可以操縱作品中人物的生死,請問您會慎重考慮嗎?岳靈珊就不能不死嗎?

答: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他的個性所決定,在現實或小説中都是如此。有的人作惡多端,總會遭人報復,沒有好下場;但有的人樂於助人,被人感激,所以命途好轉,這都是與個性有關。除此之外,偶然因素也存在,例如岳靈珊就不是非死不可,如果她遇到的男人不是林平之、令狐衝而是一個普通人,就不會死。各人的遭遇如何除了個性還要看運氣,像《神雕俠侶》中的楊過和小龍女,跳下深澗時如果谷底不是水而是尖石,早就沒命了。

問:您為什麼會給小龍女設計一個失貞的情節呢?

答:人生就是不完美的,楊過不也缺了一條胳膊嗎?他們都有缺憾,但走到一起仍然幸福,我就是想表達“如果命運對你暫時不公,別放在心上,會好的”。

文化:“精英”也不好看“大眾”並不容易

希望自己的小説工農兵一般市民都能接受

問:曾經在一個專訪中看到您説自己是“一個沒有多少俠氣的人”,您對俠義、俠氣的理解是什麼呢?

答:不少人見了我稱“金大俠”,這個不敢當,我最多只能算是個“寫了武俠小説有大量讀者的人”。中國人的道德中歷來重視“俠”的概念,我認為不顧自身利益而為主持正義挺身而出的,就叫“俠”。記得去年中央電視臺評選“感動中國”的事件和人物,我是評委之一,那個活動涉及的人和事就是俠氣的典範,他們不顧自己受到損失或打擊,維護公眾利益,説明不會武功也可以稱“俠”!其中那位揭露上市公司虛假年報的經濟學女教授,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問:您認為自己的作品屬於大眾文化嗎?

答:我希望是,毛主席都説,文藝應當為工農兵服務嘛!我希望自己的小説是工農兵和一般小市民、職員都能接受的,而不是只有幾個大學中教文藝學的教授知道。現在的文藝理論多是精英文化,好像凡普通人看不懂,只有幾位專家討論的作品才是好的,我不接受這種理論,而且覺得這樣的作品一點也不好看。作品要讓大眾都接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羊城晚報》200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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