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雲:生活就是胡思亂想和胡説八道
宋曉鳴

在馮小剛的書《我把青春獻給你》裏面,劉震雲被描寫成一個憨厚而好奇的作家,同時書裏也透露了一件事:馮小剛的新電影《手機》,正改編自劉震雲的還沒完成的同名小説。現在電影《手機》已經在澳洲做後期了,小説《手機》進行得如何了?借著這個問題,記者採訪了劉震雲。

沙發的N種坐法

某大廈裏某公司有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入住這裡的是作家劉震雲,他受朋友邀請在這裡休息,按照他自己的話説:“小劉看家!”在這間辦公室的大沙發上,小劉盡情地坐著,一會兒靠著一會兒歪著一會兒脫了鞋盤起腿,就差坐到沙發靠背上去了。

電影《手機》是小説《手機》的一部分,講的都是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劉震雲説,他家樓下有一個民工告訴他,人分四種:不認識、認識、熟人,還有朋友。聽了這種劃分的方式,劉震雲問他:“我是哪一類呢?”民工一樂,狡黠地説:“你是朋友!”

劉震雲特別迷戀人和人之間這種距離,甚至搬出孔子的話來研究這種“距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初聽起來這是非常高興的意思,再一想,這其實是一句不高興的話,證明他的身邊沒有朋友!第三層意思依然是不好的感覺,遠方來的人,那麼多年沒見面了,還是不是朋友?難説!只好表示出一種姿態,先當是朋友吧。所以我從孔子這句名言裏,看到了他充滿了對身邊的人失望,對世界的迷惘和對自己悲涼心理的反思。這就是孔老師的真實心理寫照。”

説到這裡的時候,劉震雲在沙發上碾來碾去,換了無數種坐姿後,終於把話題拉回了小説本身:“小説比電影容量多。電影主要講的是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他主持一個叫《有一説一》的節目,是個以説真話見長的節目,但是他在生活中,在手機裏説的都是謊話,以至導致了生活的種種變故。”《有一説一》,聽上去有點《實話實説》的意思,劉震雲笑著在沙發上翻了個身:“不是不是,就一個字相同。”

誇人誇到骨子裏

在採訪劉震雲的過程中,他一直自稱“小劉”,稱我“老師”,動輒就説:“你們老同志騙我們年輕人!”誇不死人不罷休,不管是在場的還是不在場的,只要提到的,劉震雲都誇得雲山霧罩,態度殷勤,技術嫺熟,在誇人的過程中,他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快感。

劉震雲曾經説過:“我不懂電影,馮小剛不懂小説!”那麼他們倆如何在改編劇本和拍攝中達成共識呢?劉震雲以官方的語調説:“在改編劇本的時候就磨合好了,小説嘛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拍電影的時候就有不太一樣的地方。”説到這裡,他仿佛找到了感覺:“我很信任馮導演的電影語言,大多數時候,馮導演比我見識高,我比他低,所以他經常把我從低的境界拉到高的境界。”

誇過了不在場的人,劉震雲開始誇找他要影視資料的一位同事,先是把人家往自己的大班椅上讓:“坐這兒坐這兒!”被拒絕後又説:“有時間您帶著我看看這些帶子,我都看不懂!”同事要走,劉震雲一本正經地説:“著什麼急啊!”同事説:“您這兒有事呢,我就不打攪了!”劉震雲假裝一愣:“您看您,還真有眼力架!”

小説《手機》預計在年底電影公映前出版,劉震雲説:“等我修改完了,您給看看,給潤色潤色!”

生活就是胡説八道和胡思亂想

劉震雲團在沙發上,給人的第一印像是一個剛剛洗過澡,正在偷偷休息的民工:他身穿紅綠格子襯衣,一條長到膝蓋的肥短褲,腳上是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趿拉著。老闆桌上還放著一個綠油油的軍用挎包。這些,都是劉震雲的標準行頭!我問劉震雲,穿成這個樣子會被人誤會嗎?劉震雲很驚訝:誤會什麼?誤會您是民工啊!劉震雲笑了:“那是你和我的想法不一樣!我以為我這樣很酷的!這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説,對我自信心打擊特別大!”

劉震雲把自己的寫作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借助生活,生活內部的原動力給作品支援,寫的都是自己的真實體驗,自己經歷的生活,比如《一地雞毛》。第二階段,劉震雲發現許多表面的東西並不真實,比如吃飯、上班、睡覺,這些東西不是真實的生活。因為在做這些事情的空隙裏,每個人都在想好多好多事,這些事互不相干,是胡思亂想,而你具體做的事情,不過是這些胡思亂想的載體。

“不單是白天這樣,晚上一睡著,依然是胡思亂想。我們每天胡思亂想要佔整個時間的95%,具體做的事情只佔5%,我以前把5%當成100%來寫,就不真實了!後來我就寫那95%。”

這個階段劉震雲寫了《故鄉面和花朵》,但是許多讀者對這200萬字的反應是看不懂,網上調查,居然只有不超過10個人看得懂!劉震雲感到些許遺憾:“換一種思維就看懂了!”

第三個階段,劉震雲説這個階段是寫看不見的東西,他寫了《一腔廢話》。“一個語言學家告訴我,一個人一天説3000句話,加上夢話五六十句,你仔細想想,有用的話到底有多少?大多是胡説八道,最多的胡説八道就是吃飯的時候説的話。朋友一頓飯吃4個小時,都在説什麼?我並不是説這些胡説八道沒用,相反我覺得非常有用!如果是沒用的,為什麼一天要説那麼多這些話!這些話的用途就是支援著我們的生活,和胡思亂想一樣,都是人本身的一部分,一個人就是由胡思亂想和胡説八道組成的,支撐著人的心靈,從小到大,胡思亂想胡説八道完了,就去世了,臨死的時候説:我這輩子沒白過。”

劉震雲兩手一攤,很得意自己的自圓其説。

自己吆喝不是錯

翻看數位相機裏給劉震雲拍的照片時,他很感興趣地湊過來點評著:“不好,閉眼睛了!”“怎麼都是全身的?”採訪結束送客的時候他很認真地説:“認識好點的攝影師嗎?我想照點照片放在電腦裏,以後有人要發過去就行了!多照點!”看來劉震雲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

關於為什麼要摻合影視劇,劉震雲很坦率地説:“自己的東西要自己吆喝!國內凡是有名的作家,你隨便想一個,都有影視作品!許多作家都是通過電影讓人們知道的!生活在變,過去賣豆腐挑著擔子,一邊走一邊喊:豆腐!現在賣豆腐開著拖拉機,用小喇叭喊:豆腐!豆腐!人們現在更依賴影視劇而不是小説,如果不認識到這個現實就會很麻煩,恐怕會很酸——陳腐。” 那麼劉震雲有沒有在電影《手機》裏客串一把呢?劉震雲説:“我是想演個角色啊!馮導演不讓,批評我‘還想往演藝界鑽!’”

劉震雲

1958年生於河南省延津縣、1973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78年復員回家鄉當中學教員,同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1982年畢業分配到《農民日報》社工作。1982年開始文學創作,1987年在《人民文學》上發表短篇小説《塔鋪》,引起文壇注目。1988年之後發表中篇小説《新兵連》、《單位》、《官場》、《一地雞毛》等。1989年考取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現為《農民日報》社編委、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故鄉天下黃花》、《故鄉相處流傳》、《故鄉面和花朵》、《溫故一九四二》等。

《精品購物指南》2003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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