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還是放棄:凡高的故事
豐臨

凡高在很年輕的時候,給他弟寫的信裏有這麼一段話,“懷著哀傷的情感去回顧尋歡作樂的場所及與之有關的奢侈場所,對我來説,這種日子會來到的。換句話説,就是錢拿得多多的,而且受世人仰慕……我預見這一天會來的”。

這一天並沒有來到。也許正因為這一天遲遲沒有來到,凡高才會如此痛苦地掙扎,最終他放棄了這種掙扎。他曾經説,“我會由於絕望而毫不猶豫地自殺,儘管我很懦弱,可我會這麼幹的。這種做法的意義在於表明我們有權對社會進行抗議,有權維護自己的人格”。他行使了這種權利。

我讀的這本書叫<凡高自傳>,書的副題叫<凡高書信選>,但是嚴格的説,這書不是自傳,所選的書信也只是凡高寫給他弟的,是他一遍遍辯解自己、解剖自己、訴説自己的文字。這一個人所説的一切,會使你想起你的生活中所有的艱難和尷尬、無奈和無聊、孤獨和忍受,會使你想起人的一生所要荷載的重負如此漫漫無期。但是,這個人,這個倒楣蛋,這個可憐蟲,他不只引起你的憐憫,他捧出血淋淋的靈魂,會讓你不知説什麼好,你只能靜靜地聽他説,如此而已。

我本來不想寫這篇文章,有一個人的説話引起了我的思考,他説他痛恨俗,他和俗從來界限分明,他也無法理解凡高那段話的俗。我仔細地想想,我可是比凡高更俗的人:我也會做白日夢,我也會夢想發一筆橫財,我會不會想著去尋歡做樂呢,也許會吧。我們都是這樣,期待奇跡,儘管這樣的奇跡是非常俗的奇跡,但它還是藏在人們找不見的地方。

現在的凡高有了驚人的身價,聽説那幅<鳶尾花>就值5000萬美元。但是凡高生前沒有買出一幅畫,凡高死後不到半年,長期從經濟和精神上支援和幫助他的弟弟也離開了人間,凡高的弟媳婦和他弟弟結婚也只是很短的時間,她保存了凡高所有的作品,整理了凡高的書信。

價值連城的凡高給別人創造了尋歡作樂的機會,但凡高説,“畫家——只接受死亡和埋葬,以他們的創作,對下一代或下幾代人説話。在畫家的生活中,死亡也許不是最難過的事”。

一開始,凡高想當一個牧師,“我剛去看望了一戶燒炭人家中的瘦小的老媽媽。她病得很重,但她忍耐著,滿懷著信念。我給她讀了一章福音,並和他們全家人一起祈禱”。他對弟弟説,“當我站在講道壇上時,我覺得好象是從地下一個黑暗的洞裏出現,重又回到友愛的太陽光下”。他希望弟弟和他一起去教堂,“我們雖然滿腹憂傷,卻又總是幸福的,我們的心裏有永恒的喜悅,因為我們是上帝天國中的窮人”。

當我受教育的時候,人們最愛説,宗教是毒害人民的鴉片,我不知道毒害人民的東西有多少種,但我想,這種鴉片不是最壞的東西,他至少教會了人們愛、悲憫和平等,可以用來對抗世間的權威,“在他心目中既無猶太人也無希臘人;既無僕人也無主人;既無男人也無女人;而基督就是一切,在所有人的心中。”

在清道夫下班回家的時刻,凡高看到老白馬拉著垃圾車,趕車的人們穿著又臟又臭的衣服,“和大師德•格羅畫的《窮人的長凳》那幅畫中的窮人相比,他們似乎更窮,陷入貧困而不能自拔。當我們目睹無法描寫,説也説不來的孤獨、貧窮和苦難的形象時,當我們目睹各種事物的結局或它們的極端情形時,我的心常受到震動,它們是那樣地令人無法理解——然後,我們心裏想起了上帝”。

但是有一件事上帝也不能幫忙,那就是凡高和弟弟提奧經常書信討論的經濟困難,“從家信得知,你收到斯特大夫一張總數為40盾的帳單,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倘若我能幫你一點該多好!但你知道我分文莫名。我必須想方設法掙錢——比如,在賣香煙的小店裏用郵票換點零錢——來買教堂裏的藏書藏畫”,“我渴望得到許許多多的東西。如果我有錢,我也許會立即用來買書,買其他我不必非有不可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會使我從絕對必要學習中分心。即使現在,要使自己學習上不分心也常非易事。如果我有了錢,情況會更糟”。

凡高明白這種生存鬥爭將是長期的而且是耗費生命的,他經常對提奧説,“只要奮鬥,我們就能活下去”。

我對繪畫了解得不多,我更感興趣的是畫背後的那個人。

凡高是一個浸透了愛的人,他説,“熱愛許多事物是有好處的,唯此才有真正的力量。誰愛得多,誰就做得多,成就的也多。以愛心做事,事情就做得好”。他嚮往在狄更斯所説的“令人愉快的黃昏”裏,兩三個思想情趣一致,並有繪畫同好的人聚在一起,各自拿出得意的舊作和新作。他的書信裏經常寫的是對自己居室周圍的美的發現,“從我的房間窗口看工場,景致簡直動人極了:但見一條小路兩旁白楊林立,苗條的樹榦上纖細的枝條姿態優雅地指向傍晚灰暗的天空,用作倉庫的舊建築物倒映在水中,水面之平靜,一如《以賽亞書》中提到的‘古老的池塘水’。倉庫臨近水邊的那面墻長滿綠苔,飽經風雨剝蝕。更靠近水的地方,有個小花園,圍繞花園的欄杆旁是一簇簇玫瑰花叢。工場裏到處可見工人的黑色身影”。

作為畫家,他感到每時每刻都有激動人心的事情發生,他發現自己能夠較好地和窮人或者所謂的普通人相處,他感到自己生活在一個他所理解而且想表達的環境中,是恰當而公平的。他大量地畫素描,研究注意比例和透視法。但是,他叔叔用“你要自食其力”一類的話來開始和他天時,他不加思索地馬上回答説:“自食其力,你這是什麼意思?掙麵包,或享有麵包。——不該享有自己的麵包,或者説,不配享有它,那肯定是一種羞恥的事,因為每個誠實的人都該享有自己的麵包,但遺憾的是他雖該享有,卻不能掙到麵包。這是一種不幸。”

還是有人同情他。因為沒有錢,他告訴模特兒不用來了,可是這個貧窮的婦人還是來了,“可我不是來給你擺姿勢作畫的,我只是來看看你中午有沒有東西吃。”她給他帶來了一盤蠶豆和馬鈴薯。這令他感動。在他看來,“要懂得毫無怨言的忍耐,因為這是唯一現實的方法,是一門了不起的學問,一門需要學習的課程,是解決人生問題的法寶。”

他多麼需要有一個女人,有一個愛他也被他所愛的女人,“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能比保護這樣一位女人更為自然?我們男人的生活離不開我們與女人的關係——當然,反過來説也是如此——依我看我們絕不能輕視她們”。

他遇到的第一個女人叫凱。他愛她,但她説,“我愛的絕對不是他”,她的家裏人對他説,“你的固執令人討厭”,他只好使出最無賴的一招:把手放在蠟燭上,説“讓我見見她,哪怕見面的時間跟手放在蠟燭上的時間一樣長”,但是這一招從來都是不靈的。

他遇到的第二個女人是一個被自己的男人拋棄的孕婦。他請她當模特兒。儘管他的一切生活來源都是他弟弟寄錢給他,但他還是整個冬天都雇用她,和她分享麵包,這樣使她和她的孩子免受饑餓和寒冷的困擾。後來他們倆生活在了一起,儘管這段時間不太長,但這是凡高一生中最愉快的日子,“她和我是兩個無辜的人。我們相依為命,共同承擔生活的重壓。這樣,生活中的不幸變成了愉快,而那些無法承受的事也變得可以忍受了”。

第三個女人凡高説她身上有某種高尚的東西,而且他相信他愛她,她也愛他,但是那些“以掏鳥窩為樂”的人們,不讓他們在一起,那個叫X的女人因而服毒,最終他們也被拆開了。

現在凡高只能和女模特或者妓女在一起,他勸説弟弟快點結婚,他説他已失去了生兒育女的慾望,但有時,“就象浪花激打那陰森絕望的懸崖一樣,我産生一種急風驟雨似的想擁抱人,擁抱一個家庭主婦型的女人的慾望”。35歲本該是娶親的時候,但他牙齒掉了大半,額頭和臉上滿是皺紋,看上去好象已有四十歲,他想起人們所説的“酷愛藝術意味著失去真正的愛情”,就痛恨繪畫這一行業,“為情慾而勞動比起為油彩而勞動更值得,生兒育女比創作、比做生意更值得”。

他曾説,“畫家單身生活是多麼愚蠢,過多地在自己身上花錢,使我感到不安。為了補救這種情況,我唯一能辦的就是要找到一個有錢的女人,或找到一些願意與我合作的繪畫人”;他想畫一張畫,畫一張出自一個想念岸上的妻子但又不會作畫的水手之手的想像中的女性形象畫;他對弟弟要結婚的消息既高興又很不是滋味,“在節日喜慶場合我通常難於啟齒向別人表示良好的祝願,這對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在妓院裏他割下了自己的一隻耳朵,要送給妓女,這使得有80多人簽名,要求把他監禁起來,他説“我所求的是在我作畫,或吃飯,或睡覺,或到妓院去換換口味時,人們不要干涉我。現在,他們什麼都干涉”。

凡高説,“誰在愛,誰就在活著;誰活著,誰就要工作;誰工作,誰就有麵包。”但是凡高常常沒有自己的麵包,儘管他在努力地愛,努力地工作。他常常給弟弟提奧寫信要錢,“今天早上收到你的錢的時候,我實際上已有差不多一週時間一個錢也沒有了;現在我手頭有幾件事情必須完成。如果你能再寄10個法郎給我,這個星期就可以平安度過;如果不行,將會導致令人不愉快的損失。不過請不要生我的氣;這是好幾樣東西合起來的費用,全都是絕對必需而又無法省去的”。他也經常穿著弟弟或父親穿過的不合身的舊衣服,“假如你的衣櫃裏有你已經不穿、但又適合我穿的外衣和褲子,我會十分高興的”。

他的弟弟是他唯一的朋友,儘管如此,他們對他們兩個人的未來不敢抱有任何幻想,“你所説的話我壓抑不住自己悲哀的感情。你説:‘對於你的將來我不抱希望’”。他只好一次次向弟弟説,“要是我的畫不能象其他畫家的畫那樣賣出去,那會令我非常吃驚的。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是現在還是以後發生,但我覺得,那種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的最穩妥的方法是,不知疲倦地臨摹大自然。對大自然的感情和熱愛遲早會贏得人們的回報。全身心沉浸在大自然裏,用他的智慧通過繪畫作品來表達思想感情,使其他人理解他的感情,這是畫家的責任”。

他也常常自責,他渴望著同情,當得不到同情時,他對周圍的事情冷淡,説話也很刻薄;他不願與人為伴,和別人在一起,和他們交談,對他來説常常是一種痛苦而又困難的事。他説,“在寒冷的街上度過的那些夜晚,渴望得到麵包,失業給精神上帶來的不斷的壓力,與朋友和家人疏遠,這些至少是引起我如此古怪的主要原因,而我那些令人討厭的情緒和意志消沉的時刻必然與此有關”。

他是敏感的,“我覺察到,父親和母親對我懷有一種本能的看法。他們把我收留在家裏,就象收留了一條粗野的大狗一樣感到擔驚受怕:它會四腳濕淋淋跑進屋來!它會妨礙大家;它會叫得很大聲。而那只狗覺得,他們讓它留在屋裏,也只是對它的一種寬容”。他父親和他弟弟也不願和他一起散步,他們因為他的舉止、行為和服飾而批評他,他對弟弟説,“你們做得太過分了”,“你看,在一切問題上,我都是盡可能地克制讓步,而不是咄咄逼人。不要讓禮儀導致大家疏遠。那一年一度全家聚會的快樂時刻絕不能被蒙上陰影”。他在信中給弟弟許了許多願,包括以後對他的作品的處置權。他一遍遍向弟弟解釋自己要錢的用處。他也要向弟弟證明,他不願成為一個聽起來被弟弟救濟的人,他相信他的作品是對弟弟幫他的最好回答。

萬幸的是,他弟弟是搞書畫經紀的人。

凡高眼中的大自然是有生命的,“在自然界中,我處處發現感情和靈魂。有時候一排被截去樹梢的柳樹和一排在救濟院前的窮人相似。麥苗有某種無法形容的純潔和幼弱的東西,使人們如同看到熟睡的嬰兒的表情,産生一種愛撫的感情。路邊被踩踏過的野草象貧民窟的窮人一樣顯得疲勞和滿是灰塵。幾天前,雨後我看到一棵白色的卷心菜在寒冷中瑟瑟發抖,這使我想起那天一大清早我看到的穿著單薄的裙子、披著陳舊的披肩站在一個咖啡店附近的一群婦女”。

但是這樣的自然不可能簡單地摹寫,“人們從仿傚自然的無望努力開始,但一切都以失敗告終;最後人們平靜地根據自己的調色板進行創作,而自然與其相適應並仿傚它。但是,這兩個對立的事物並不單獨存在。這個吃力的工作,儘管看來徒勞無用,卻使人與自然關係密切,對事物了解得更正確、可靠”。凡高找到了與大自然適應的三個鑰匙:

一是改變古代大師不畫勞動的人的做法,他會去畫那些礦工、農民和妓女,凡高説,“如果一幅農民畫散發出鹹肉的煙味、馬鈴薯的熱氣,有什麼關係?它並不影響健康;如果馬廄散發出馬糞的氣味,那是馬廄應有的;如果田地裏散發出成熟的小麥或馬鈴薯的香味,或者散發出鳥糞或人、畜糞的氣味,那對健康有益,特別對城裏來的人更有益”,“直接根據生活創作繪畫,意味著日復一日地生活在那些農舍裏,象農民那樣在田地裏勞動;夏天要忍受太陽的酷熱,冬天要不畏霜雪,而且要呆在戶外而不是室內,不僅僅是出去散散步而是象農民那樣天天如此”。

二是從畫室裏走出來,“在那些最可憐的棚屋裏,在那些最骯髒的角落裏,我看出了某種素描和油畫,我的理智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引向這些圖畫”,“走出畫室到現場作畫,那就什麼情況都會發生!從你將收到的那四幅畫上,我至少趕走了百多只蒼蠅;這還不包括清除上面的灰塵和沙子;不包括我一連幾個鐘頭背著它們穿過荒原、鑽過樹籬,畫被刺叢劃破;不包括在烈日下步行好幾個鐘頭之後到達目的地時,我熱得疲憊不堪、精疲力盡;不包括那些人不象職業模特兒那樣站著不動,結果你想畫的形象第二天又變了”。

三是比例與真實。“使人們感受最深的是人物的形態,而比例有時候則幾乎是隨心所欲,‘在學究們的眼裏’,結構常常很不合適。但這樣的人物畫栩栩如生”,“我正在努力去做的是畫出一種手勢,而不是一隻手;是表情,而不是精確無誤的一個人頭——例如,畫出一個挖泥炭的工人抬起頭來,吃力地在風中吸氣或説話時的表情。總之一句話,真實”,“我對畫人的眼睛遠比畫教堂更喜歡,因為儘管教堂很莊嚴、雄偉,但人的眼睛包含有教堂所沒有的東西。人的心靈,不管是可憐的叫花子的或妓女的,都更有意思”,“我認為,一件作品包含的感情越豐富,它就越忠於自然”。

凡高期望人們看懂他的作品,他説,“此刻我孤獨地坐在這兒,但是當我坐在這兒並保持沉默的時候,我的作品也許在對我的朋友説話,不論誰看了它,都不會懷疑我是冷酷無情的”。

但是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就像個老麻瘋病人,讓人不要靠近他,和他交往會帶來損害和悔恨。他以一張冷靜的普通人的面孔進行工作,他對於這種現狀不知道如何辦才好。與那種憂鬱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同時也享受著一種工作的愉悅,他越鑽研下去,就越覺得這工作有趣。他弟弟説他會永遠孤獨的。他説,“我不相信你的話。我根本不打算考慮改變我的生活方式去過一種毫無激情的生活”,“我總感到遺憾,提奧,我站在某一街壘的一邊,而你站在另一邊——一種人行道上看不見而在社會上卻確確實實存在並且將繼續存在下去的街壘”。

他想賺大量的錢,把印象派畫家們集中起來,他和他的弟弟給高更了很多幫助,他常常因為顏料的成本而中止一幅畫的創作計劃,他不得不與經常襲上心頭的絕望作鬥爭,他覺得他不應再奢望成功,他通過繪畫所追求的只是逃避生活。他被孤獨和絕望壓垮了,割耳事件後,他弟弟説他所鍾愛的一切都在極度興奮中被拋棄了,他會認為有人給他下毒,他被送進瘋人院的時候,一個月的時間,他一言不發。他已經出現了幻聽和幻視,最嚴重的一次他被人用擔架抬了回來,沒人知道他在哪兒過的夜。在清醒的時候他説,“我是在與不可避免的命運抗爭;或者説由於性格的軟弱,我被命運拋棄了,僅剩下深深的懊悔。一言難盡。這大概就是我在發作期間之所以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的原因——我想保護自己,卻又不能辦到”。

他寫信告訴他弟弟,不再是讓他弟弟相信可以成功,現在的語言是讓人心碎的絕望,他説,“在很可能使你們缺錢維持家庭生活的狀況下,仍繼續花錢讓我作畫實在是造孽。你完全清楚,成功的機會小得可憐。確實,我相信有一種不可抵抗的力量在阻礙我”。

痛苦就這樣摧垮了凡高,在他被打倒之前,他説,“正是在學會毫無抱怨地忍受,學會毫無厭惡地注視痛苦之中,人們冒著暈頭轉向的危險;然而人們卻看見了一絲可能性,即在生活的某一方面,我們應該看到很有理由允許痛苦的存在,有時從這兒來看,痛苦如此地充滿在地平線上,其份量簡直讓人們面臨一場滅頂之災。對此我們不甚了解,因而最好是去凝視麥田,甚至從畫上去打量”。

凡高曾説過這樣的話,“偉人的歷史是一個悲劇,他們通常會在他們的作品得到公認的時候已經死去;而在他們活著的時候,他們碰到許多困難和障礙,不斷承受著為了生存而掙扎的壓力。所以每當我聽到公眾提起某某人的成就時,我會格外懷念那些沒有朋友的默默無聞的憂鬱的人們;從他們的現實和純潔中,我發現他們更加偉大,更值得人們同情”。

每一個社會,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個體存在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痛苦。有的社會諱言痛苦,怕給社會形象抹黑。有的人諱言痛苦,怕別人的不痛苦的生活讓自己嫉妒。有的人對別人的痛苦幸災樂禍。只有對生命有真正的熱愛,只有在人人都有自己的自由選擇的社會裏,人的痛苦才會被關注,被揭示,被尊重。人人都有發泄自己的痛苦的權利,既使別人總覺得“到處蔦歌燕舞”,痛苦是很傻的行為。

我常常想,一個沒有悲憫的社會,一個不懂得尊重和關心別人痛苦的社會,到底能夠給愛留多大空間。一個沒有愛的生活,到底有多大的意義。不要再想辦法壓抑別人的痛苦,嘲笑別人的痛苦,有痛苦的生活並不丟人。而對於自己生活的痛苦,能夠傾訴痛苦就能夠少一些崩潰,少一些瘋子,説出來的痛苦總是會讓人感到輕鬆的。

如凡高一樣的人很多,他們有權利痛苦,有權利掙扎和放棄。但是,假如多一些人伸出援手,使人性不再扭曲,使人們不再孤獨,他們掙扎的同時會看到希望,會感到溫暖,會堅定走下去的勇氣:我們寧可不要凡高的作品,也不要凡高逃避生活,讓凡高成為健康的人,快樂的人,幸福的人,不缺錢花的人,哪怕他會去尋歡作樂,那又有什麼,尋歡作樂哪條法律也不要禁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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