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書可以重讀?

    面對紛至遝來的新書,讀者自是欣喜有加。然而,經一番瀏覽,讀者心頭不免掠過陣陣憂慮:其中“有多少書可以重讀”?

    雖説,在纍纍新書中,不乏為讀者叫好的精品,但終究少得可憐,更多的書只要細細審讀,讀者就不難捕捉流溢字裏行間的作者的浮躁心態。有一位年輕的女作家的四卷本文集,散文卷有篇數萬字的長篇散文,記錄的全是她女兒出生和成長的流水賬。這其中的貓膩很明顯,為湊足四卷本計,便不得不拿這樣無聊的文字來湊篇幅。這不是糊弄讀者又是什麼呢?這樣的書籍誰會去“重讀”呢?

    而今,書壇上的抄風亦令人憤怒。有的人成天讀書,可讀的目的全是為了“著”,所選的書亦是圍繞著“著”,邊讀邊抄、邊抄邊“著”。不要説一般的書有人敢抄著“著”,就連詞典都有人臉不改色心不跳而大部大部的抄襲拼湊哩!難怪有人説,現在成名成家實在容易,只要有膽量,憑一把剪刀、一瓶漿糊,足以編出幾部驚世“力作”,贏得幾頂驕人桂冠。

    其實,不必説上述書籍的品質是如何如何的低劣,即便是那些夠檔次上級別的獲獎作品,又有多少屬“綠意盎然,大有四季常開,花香不敗意蘊”之列,且能夠讓人讀得有滋有味,以至幾年以後“可以重讀”的呢?

    一本好書,就是一道迷人的風景。如果我們能夠在屠格涅夫的草原上狩獵,在海明威的大海裏捕魚;因紅樓夢斷、春江水流而動容感懷,因三國英雄、梁山好漢而盪氣迴腸……如此這般,便是讀者的福祉。與先賢交談,與偉人相對,與諸子百家爭鳴,與不同膚色、不同時期的思想者探討,這是怎樣的一種詩性情緒呵!這樣的書籍,何止看一遍了得!

    無論是歷代中國學者推薦排在前十名的書,還是北大學子應讀的書目;無論是中國人推薦的十部外國名著抑或外國人推薦的十部外國書目;無論是胡適開列的《中學國故叢書》目錄或者魯迅開列的學習中國文學的書目,其共同的特點,就是這些書籍絕對是讓人“可以重讀”的經典著作,不論何時何地,它們都將以特有的無可替代的魅力照耀人類,照亮世界。前不久,我去電與茅盾文學獎得主、著名青年女作家王旭烽通話,問其最近在讀什麼書。她説:“國慶期間,我又重看了浙江文藝出版社的《魯迅雜文選編》,以前是從魯迅的思想性上看全文,現在是從文本角度看,1919年寫下的文字現在讀來依然充滿著新鮮感,就像寫在現代。魯迅不愧為中國民族魂。”魯迅的書,讓人激蕩重讀的興味,且常讀常新,這不就是名著偉岸獨嘯的雄風麼?

    記得台島詩人痖弦《寂寞》詩曰:“一隊隊的書籍們,從書齋裏跳出來,抖一抖身上的灰塵,自己吟哦給自己聽起來了。”有書無人讀,就像秦宮女“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一樣,這大抵是書的可悲命運。然而,且慢,倘若這“寂寞”是對那些讓人不願“重讀”的書籍而言,這些書籍又何怨之有?不要説大可置之不理,即便是一擲了之,又有何妨?記得一位哲人説過:讀書人都需要正常的記憶力,但擅長記憶的人一定會擅長忘記,會讀書的人一定會扔書——把一些醜陋心態和低智商的喋喋不休的書扔進垃圾堆,而這不過是下決心忘掉它們的物化行為而已。

    如此一説,我的心不禁抽搐起來。是啊,如果我們不能為後人留下反映當今這個偉大時代偉大創造的“可以重讀”的作品,我們何以接續永恒的春秋輝煌?

    讓更多的書成為“可以重讀”之冊,令更多的人去讀“可以重讀”的書,理應成為全社會的一種共識和責任。毛志成先生曾説:“著書、讀書是作為一種功利活動或職業活動;還是作為一種意願,一種興趣,一種時尚,一種民風?對於衡定一個民族的精神素質或文化意識及一個時代的思想品格或民俗品質來説,後者才是一個重要的參照係。”

    妙哉斯言!

    《光明日報》2003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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