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頓:一個學術聖地的誕生

    一個小鎮 兩個學府

    普林斯頓是一個人口不足三萬的小鎮,但她之所以在美國家喻戶曉,在世界上頗有名氣,主要還是因為這裡有普林斯頓大學和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

    普林斯頓大學是一所小型學校,學生包括研究生在內只有六千多。但這所創立於1746年的常青藤學校,向來標榜重質不重量。每次全美學系評比,普林斯頓大學的數學系都是名列榜首。物理系在全美常踞第三第四,卻先後有過十多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社會科學人文科學方面的根基也許更深一些。首創“三權分立,互相制衡”的政治制度的美國第四任總統麥迪遜,就是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生。反對孤立主義、主張抑制法西斯的美國第28任總統威爾遜,也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畢業生,他曾擔任普林斯頓大學校長八年。據説,在目前白宮工作班子裏,普林斯頓大學很有影響力。

    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歷史就比大學短得多。研究院分物理部、數學部、歷史部等。各部只設極少數終身教授,絕大部分成員則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教授,到這裡訪問研究,長則一年,短則數月,從制度上保持活力,開學術交流風氣之先。中國數學家丘成桐,是第一位受聘為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終身教授的華人學者。楊振寧教授,曾經在高等研究院度過十幾年學術生涯的黃金歲月。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和普林斯頓大學在行政上各自獨立,但學術上過往其密。大學的研究生更是高等研究院學術講座的常客。

    話説美國新澤西州的班伯格家族,自從白手起家在家鄉紐沃克市開設第一家小商店以來,經過多年的經營發展,已經躍升為美國東北部新英格蘭地區百貨零售業的巨子。老闆是兄妹倆。不知是出於敏銳的商業直覺,抑或純屬鬼使神差的巧合,在1929年紐約股市全面崩潰之前的六個星期,他們將手中持有的股票全部拋出兌現,躲過了二十世紀這場空前絕後的“股市之災”。當時他們掌握的可支配資金達到2500萬美元,決定在新澤西州捐資做一些善事。2500萬美元,在當時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數目。

    他們原本打算資助建立一所牙醫學校,便委託兩位律師去找醫學教育專家亞伯拉罕弗雷克斯納。那時候弗雷克斯納已經退休。他寫過一份報告,討論當時的美國醫學教育,認為系統混亂,標準不高。長此下去,在20世紀的醫學發展中美國要落在後面,這將直接危害美國人民的健康和福利。報告振聾發聵,在朝野引起強烈反響,從而美國的醫學教育在20世紀初開始有了長足的進步。自此之後,弗雷克斯納還被洛克菲勒基金會邀請去做一些其他事情,比如參與捐資開辦北京協和醫院。

    律師找到弗雷克斯納,對他説,“有一個很有錢的人想捐錢做一些事情。我們知道你對社會事業很熱心,很有見解,也很有經驗,想聽聽你的意見。”弗雷克斯納説,“巧極了,我正好寫了一本小冊子,你們拿去看看。”小冊子的主題,就是指出當時美國在科學技術方面非常脆弱。那時候,美國的學子要跑到歐洲才能拿到像樣的科學學位。弗雷克斯納認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小冊子指出,美國必須建立一些獨立的專門從事科學研究的機構。他特別推崇德國的制度。

    幾天以後,律師打電話給弗雷克斯納,説班伯格先生想請他吃飯。在吃午飯的時候,班伯格對弗雷克斯納説:

    “你的書寫得很好,我願意盡我的可能支援你的設想和計劃。你覺得需要多少錢?”

    弗雷克斯納後來在自傳中説,見面之前沒有預料到自己的設想很快可以實現、真的就可以去做了,更沒有想過需要多少錢。可是現在班伯格當面一問,他卻必須馬上回答,所以就隨便説了一個他認為很大的數字:“500萬。”500萬美元,在當時確是相當驚人的數字。

    班伯格並沒有立即確認。幾天以後,他正式給弗雷克斯納寫了一封信,其中説,“我願意捐500萬,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出山,當高等研究院的第一任院長。”

    接信以後,弗雷克斯納為難了好久,不能決定是否答應班伯格的要求。他一方面因為自己的設想有了實現的機會而高興,另一方面覺得自己已經退休多時,應該表現出“成事不必在我”的胸懷和瀟灑,不宜“東山再起”。

    在兩個星期的苦惱以後,太太出來説話了:

    “你必須接受。我跟你已經共同生活了幾十年,對你非常了解。假如今天你不接受這件事情,你的脾氣一定會變得很壞,我就無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了。”

    就這樣,亞伯拉罕弗雷克斯納成了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第一任院長。在這所研究機構裏,將沒有教師,沒有學生,沒有課研和課題任務,只有自由思考潛心所好而不必為謀生操心的學人。這將是真正的學術聖地。

    弗雷克斯納第一件事情就是籌劃研究院應該研究什麼東西。500萬美元固然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但是要想在尖端科學的每個方面都去研究,在文史方面都去研究,還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必須作出選擇,有所取捨。

    至於如何選擇,弗雷克斯納定下一條原則:先要物色卓越的人才,然後發展他們擅長的學科,而不是先決定發展什麼學科,才去找人。也就是説,先去找已經做出並且還能做出傑出研究工作的人,如果他願意來的話,就在研究院裏開闢他所從事的研究領域。

    弗雷克斯納懷揣班伯格家族提供的資金,開始週游世界,主要是在歐洲,物色優秀學者。那個時候,歐洲,特別是德國的哥廷根,才是學界心目中的聖地,弗雷克斯納許諾給予這些學者優厚的工資和額外津貼,並且保證他們擁有絕對的學術自由和人格獨立。但是,招募工作並不順利。在許多歐洲人看來,當時的美國,如果不是蠻荒之地,也只是暴發戶的樂園而已。

    正好在這個時候,希特勒在德國的影響和勢力迅速上升。戰爭陰雲日益臨近,整個歐洲都顯得憂心忡忡。納粹德國的大學更是大肆排擠猶太人。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經過長達三年耐心的爭取,愛因斯坦終於同意成為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數學部的第二名成員。消息傳出,學界馬上認識到,“物理學的教皇已經移居美國,美國很快就會成為世界自然科學中心。”1933年,奧地利維也納的邏輯學神童庫爾特戈德爾和德國數學巨星赫爾曼外爾隨後也來到美國。外爾在接受邀請的時候提出了一個條件,要求研究院同樣也要為比較年輕的學者打開大門,不要只盯著功成名就的大人物。於是,剛滿30歲的馮諾伊曼因此獲得聘請,成為研究院最年輕的教授。就這樣,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普林斯頓成為像哥廷根一樣引人注目的學術聖地。

    (摘編自《感受普林斯頓》王則柯著南方日報出版社出版)

    人民書城2003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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