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洞”邊緣生活四分之一世紀
〔英〕簡霍金著 趙伯英等譯

     1977年,由於斯蒂芬擁有教授的頭銜和地位,無論走到哪都能得到人們的尊敬,因此他晉陞為教授的社會意義遠遠超過了增加薪水。特別是因為他不斷上升的名望完全超過了我們的實際情況。只有我們最親密的朋友知道,在我們家裏,為日常生活而進行的鬥爭和從前一樣絲毫未減。儘管運動神經疾病殘酷無情地進攻,斯蒂芬作為英國皇家學會裏最年輕成員、許多獎勵和獎章的獲的得者、愛因斯坦的繼承人和康橋大學教授,已經成了全國知名的人物。不僅一般人這樣認為,而且我開始懷疑,他的家人也認為他的成功證明他已經征服了運動神經疾病,我們可能並不需要外界幫助。我們成了自己巨大成功的無辜犧牲品,這簡直是一個莫大的諷刺。公眾形象和家庭現實之間不僅存在巨大差異,而且二者實際上相互衝突。實際上,運動神經疾病並沒有被征服,它仍然邁著緩慢而卻無情的步伐向我們走來。局外人難以覺察到這一點,就像人們不易覺察自然衰老過程一樣。可是對於家庭成員來説,其後果卻是災難性的。

    我們的兒子羅伯特原來是個話語不多但非常聰明的小男孩,現在變得非常孤僻,我真擔心他患上抑鬱症。據我的醫生講,那種病在孩子中間並不少見。他的娛樂就是看電腦手冊,沒有別的消遣活動。我聽別人傳言,説別人不邀請他參加生日聚會,因為他在外邊非常衝動,行為桀驁不馴。顯然,他在家裏受到約束,表現得很優秀,但在別人家裏找到了發泄的機會。於是我開始懷疑自己把孩子生到這個世界上來是不是一種純粹自私的慾望在作祟。我想使斯蒂芬幸福的願望似乎是以犧牲孩子們的自由為代價。

    與羅伯特不同,他的妹妹露西性格熱情奔放,社交面廣,很早就形成了一種獨立意識。那種獨立感有助於她構成一個廣泛的朋友圈,以補償家庭生活的不足。

    除了身體方面的問題,我和斯蒂芬的關係也不是很協調。在智力方面,斯蒂芬是一個巨人,總是認為自己絕對正確,而我也一直順從他;在身體上,他是那麼無能為力,那麼依賴別人,和任何一個新生嬰兒一樣。對於他,我扮演的完全是母親的而非愛人的角色:我為他喂飯、洗衣、洗澡、穿衣服、梳頭和刷牙。我已經承擔起他生活的所有方面,包括他的外表打扮。我漸漸地變為一個全能的母親角色,只是不承擔護士的任務,由於我沒有受過那方面的訓練。對於一個身體嚴重癱瘓和只有嬰兒需要的人,産生性慾望是很困難的,甚至是不正常的。人們可能仰慕這樣一位天才,但是這個天才沒有可以擁抱我的有力臂膀,沒有可以滿足我的渴望的力量。我努力抓住可能給我們帶來安慰的任何知識紐帶,但是我預見到,我們的婚姻關係正把我們無情地拖向危險的心理泥潭。

    也曾有人冷靜地建議我該離開斯蒂芬了:“真的,如果你離開斯蒂芬,沒有人會責備你。”但我不能離開斯蒂芬,就像不能拋棄孩子一樣。我不能拆毀自己用樂觀的熱情建立起來的家庭。毀壞我的家庭等於毀壞了我一生的成就和自己的生活。

    卡羅琳張伯倫——斯蒂芬以前的理療師,是一位與眾不同的朋友。她感情細膩,又注重實際,提出我可以通過參加某些消遣活動而獲益,如參加當地教堂的唱詩班。她説:“到聖馬克教堂來唱歌吧,我們還需要一些女高音唱聖歌。”12月中旬的一個下午,我們把孩子們託付給她的丈夫,然後去參加排練。那是我第一次參加真正的唱詩班,那是一次緊張的經歷。那個星期,我被邀請參加在教區各處唱頌歌的唱詩班。  

    在一個黑暗的冬夜,唱詩班指揮喬納森赫利爾瓊斯同我和露西一起走在大街上。我們開始交談起來,我很多年沒有那樣與人交談了。我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遇到了一個相識已久的朋友;那個陌生人使我的一些模糊的回憶清晰明朗起來。我們談論唱歌、音樂、幾個都認識的熟人以及旅行。我已經從卡洛林那裏得知,他剛結婚一年的妻子珍妮特因患白血病在18個月前去世了。

    接著,我們有幾個星期沒有見面,第二次相遇純屬偶然。以後在每個星期裏,我們都經常會偶然相遇,並且對那種非同尋常的巧遇感到奇怪,好像上天有意讓我們碰到一起。我們常常站在路邊談話,不在意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也不在意我們正要去的地方。

    我處於崩潰邊緣的時候遇到了喬納森,那種情景那麼特別,又那麼平常,以致我不禁産生了奇怪也許幼稚的印象:那次會面是一種仁慈的神力有意安排的,使我們相識並成為相互關心的好朋友。我們都是孤獨的、不幸的人,都非常需要幫助。難道那次會面真的是不道德的﹖或者我真是荒謬甚至異端嗎﹖我害怕被指責為虛偽。我太熟悉莫裏哀的作品了,不願看到我自己或喬納森扮演偽君子的角色。

    我們面臨的重大問題是如何對待這個天賜的禮物,我們面臨著一個選擇:如果真正依照聖馬克教堂倡導的基督教規範的話,我們就根本沒有選擇。另一種途徑是我們可做的惟一選擇。那樣可以恰當地利用這一天賜禮物,為整個家庭服務——為了孩子,也為了斯蒂芬,如果他願意接受的話。家庭將繼續作為一個家庭運作,斯蒂芬能夠住在家裏,繼續進行他不斷震驚世人的科學研究;孩子們可以擺脫一切負擔,健康成長;我也可以再變得完整、健康、幸福和有力。但是這種方法並不容易實現,因為它要求我和喬納森必須嚴格自律。為了更好地照顧斯蒂芬,給予他應得的愛和尊敬,我和喬納森必須彼此保持距離。我們將繼續單獨生活,在公開場合不允許彼此表達絲毫愛意。斯蒂芬和孩子們的幸福將是我們維持相互關係的基礎。我們決不能思考或設計自己的未來。未來就是現在,那足以佔據我們所有的精力。實際上,對於和我牽扯在一起的任何人,都是沒有將來的。

    有時我捫心自問:獨佔一個本來就飽受悲劇折磨的年輕人的生活,是不是一種不可饒恕的自私行為﹖答案每次都是一樣:我由於太虛弱,太需要他的幫助,所以鼓不起勇氣離開他。他是惟一可以把我們從絕望邊緣拯救出來的人。他年輕,精力充沛,沒有其他責任,沒有家庭依賴他,沒有其他感情糾紛使他難以忍受而逃避。有了他的幫助,我們的家庭能繼續生存下去;沒有他的幫助,我們的家庭註定難以存續。喬納森後來宣佈,他準備承擔起照顧我和我家庭的義務,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坐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個安靜的禮拜室裏,遠離遊人的嘈雜聲,他做出了那番無私而又感人的承諾,把我從黑暗的生活真空中拉了出來。我們的關係是神聖的,也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它仍然是一種柏拉圖式的關係,而且將長期如此。在週末,有時也在其他的晚上,我們通常當著斯蒂芬的面一起練習和演奏音樂,我們的相互吸引和由此而激起的難以控制的感情在音樂中得到昇華。有人進入了我的生活,我可以含蓄地依賴他,這就足夠了。

    斯蒂芬最初對喬納森表現出一種男性的敵視,這是可以理解的。他盡力表示出在智力方面對喬納森的優勢。但是他不久就沮喪地發現這個辦法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效果,因為喬納森根本就沒有和他競爭。喬納森是個無私的人,很注意別人的需要,隨時準備對斯蒂芬的無助、微笑和眼神做出反應,而不在意他的鼎鼎大名和超人智力。在喬納森的影響下,斯蒂芬變得更溫和,更平靜,更善解人意,好像他可以松一松自己在同命運的鬥爭中所穿的盔甲。他似乎很高興有人幫助他解脫因我情緒不定而造成的負擔,因此他可以全力以赴進行更重要的物理研究,我甚至有可能在深夜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對他説心裏話。他大度而又溫和地承認,不僅他自己需要幫助,我們都需要幫助。他還説,只要我繼續愛他的話,他並不反對有人幫助我。他願意表現出理解的態度,並且把自己的想法主動告訴我。我不可能不愛他。在喬納森偶然表現出情緒低落的日子裏,斯蒂芬安慰我説喬納森決不會扔下我不管。一旦接受了這種狀況,大家就很少再提起它。然而,我能夠充分信賴斯蒂芬,這對我是一個莫大的安慰。

    我們三人齊心協力,開始了一段異乎尋常的時期。

    現在出現了對我十分重要並且珍視我的人,讓我感到前程一片光明。喬納森認為,我除了成年累月地辛勞外,還應該做更多的事情,僅僅局限于維持生存是不夠的。在他的幫助下,在不違背我對家庭承諾的情況下,我開始體驗生活的全部意義。十多年來,我第一次從內心深處認識到,我不是一個機器人,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我並不怨恨過去那漫長的時期。在那些日子裏,我同斯蒂芬一起抵抗病魔的折磨,也一起享受成功的歡樂。隨著另一個十年的開始,骰子似乎落在一個不同的位置上,使我有了一定的獨立性。我正進入卡爾馬克思所説的“隨著苦難的結束而開始的”自由王國。

    ……

    1988年,在為羅伯特準備21歲生日會的前夕,我得了帶狀皰疹。我本來打算在6月的第三周陪斯蒂芬去列寧格勒參加一次會議,但是除了斯蒂芬以及他的隨從人員,大家似乎都認為我那時還不適於旅行。斯蒂芬除了關注自己的病外,蔑視其他一切疾病,這是可以理解的。他發揮了超人的努力,克服了所有的障礙和困難,因此他難以理解為什麼別人——尤其是他的妻子——不做出同樣的努力,為什麼沒有同樣堅強的意志去對付自己的疾病。在他看來,與他的運動神經疾病相比,其他一切疾病是多麼微不足道。我日益感到自己在各個方面都在讓他失望。

    雖然我身體有病,但是有個場合我還是不能錯過,那就是《時間簡史》的發行。按計劃,在6月16日,也就是我患帶狀皰疹一星期後,在皇家學會舉辦一個由全家人和朋友參加的午餐會。斯蒂芬勇敢地戰勝自然力、疾病、癱瘓和死亡,《時間簡史》是他凱旋而歸的具體體現。那本書是我們兩個人的勝利和成就,它讓我們回想起婚姻生活初期的忘乎所以的熱烈情愛。無論如何,那個勝利決不是一件私事,而是一個公共事件,是一個公眾參與的事件。

    斯蒂芬反覆無常的任性著實難以理解,也常引起煩惱。他非常固執,而且毫不掩飾地以自我為中心,但是考慮到他嚴重殘疾,那些方面還是可以原諒的。他當然非常武斷,時常因疏于考慮而深深地傷害人,但是他決不是故意殘忍、心地狹隘或心懷惡意。儘管有證據表明他也有知識分子的傲慢,但他在品性上還是大度寬容的,特別是他表現出滑稽的幽默感時。不過,那種幽默感現在似乎消失了,明亮的眼睛也變得嚴峻冷酷了,多年前吸引我的那種坦率也不復存在了。他以前值得稱讚的堅韌精神現在變成了有意識的固執,而那種固執已經成為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巨大力量,影響了他的品行,改變了他的個性。我對此也無招架之力。

    我陷於長期的疲勞和倦怠中,掙扎著做完一系列事情,堅持到學期結束,教完那學年的最後幾次課。我沒有精力也不願意再去干預那幾個脾氣暴躁的護士之間的你爭我鬥,雖然她們的爭吵隨著《時間簡史》在發行榜上迅速攀升而日趨激烈。只要她們的爭吵沒有嚴重影響家庭生活的穩定,我只是對她們表示蔑視。她們理應受到蔑視。

    情況不斷惡化。護士伊萊恩梅森已經引起了許多嚴重的麻煩,我終於忍無可忍了。一天晚上,我請她和她的丈夫一起來討論一下問題。我打算指出,她是我們家的一個專業護士,應當注意自己的行為,尊重其他護士。我還想讓她知道,我不能看到自己的家庭四分五裂而熟視無睹,不能容忍護理值班制度因為她的花招而陷於混亂。結果表明我還是省點力氣為好。她委屈地否認懷有任何惡意,讓她丈夫為她的良好品質作證。然後她昂著頭走了出去,而我卻陷入難以解脫的絕望中。

    儘管有許多不快,我和斯蒂芬還是進行了交流,認真考慮怎樣使用我們在銀行賬戶上積累的資金。沃爾夫獎的獎金和《時間簡史》的預期收益,加上我那些年裏積攢下來的一小筆錢,合起來足夠我們再買一所房子。斯蒂芬感興趣的是在康橋買一個公寓作為投資,而我則一直夢想在鄉村買一個房子。鄉下的房子可以使我們遠離刺激和緊張,使我們的私生活免受不斷的侵犯。後來我在法國鄉下穆蘭買了一幢房子。

    穆蘭披上了夏日的盛裝,打開了盛滿歡樂的魔盒,以全新的面貌歡迎我們第一次在那裏度夏。

    我弟弟要在大約同一時間帶來他熱鬧的一家。喬納森將帶來我的父母,而斯蒂芬將乘飛機到勒圖凱,由帕姆本森悉心護理,並由伊萊恩和戴維梅森一家陪伴來穆蘭。儘管我有些不祥的預感,但是我仍然非常樂觀,邀請了那人全家,希望他們和我們在同一個房子裏但是比康橋更為輕鬆的環境裏生活一段時間,從而激發出一種更明智的處事辦法和更注意自律的原則。這對我們的日常生活來説是最基本的。我不想干涉伊萊恩和斯蒂芬之間可能産生的任何愛慕之情,但是我認為有可能説服她注意我們事業的成功取決於巧妙的平衡協作,那種協作是不允許由一時興致或個人偏好破壞的。在這種情況下,沒有搬弄是非者的位置。我天真地相信,如果她認識到我當然不會和喬納森住在一個房間裏,也不會沉溺于放蕩的狂歡,那麼她無論如何應學會尊重。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斯蒂芬不能容忍傳統觀點而變得非常尖刻,總是嘲笑試圖提倡傳統觀念的人。聽説我邀請了那個特殊的護士及其家人來法國,一些護士説,“你真勇敢”。但是我母親説,“我認為那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當然,她是對的。

    日復一日,我逐漸認識到這一無情的現實:斯蒂芬的微笑和興趣是留給另外某一個人的。也許他仍然喜歡我,可能像喜歡一件舊衣服,但是我猜想有人正慫恿他輕視我,不把我當作一個有價值的人,因為我有缺點,也不具備經常令他心蕩神馳的完美形象。有人正在説服他相信我對他不再有任何用處了,讓他相信我一無是處,那個人處在強有力的位置上。她的責任很小,但她可以使斯蒂芬沉溺于他要做的任何事,而且她的專業訓練使她能注意到斯蒂芬的每一個怪念頭。因為工作和身體狀況是斯蒂芬主要關心的兩件事,我的作用就相應地大大降低了,而她的作用則明顯地大為增強。我一向重視家庭和智力的聯結紐帶,並由此而保持一種正常狀態,但是那種紐帶顯然已經不重要了。或許和她在一起,斯蒂芬發現有人比我更強,不管其他方面如何,他又能以某種方式與她發生性關係了。平心而論,我不能拒絕他有性關係,我也準備承認如果那樣做是謹慎的,不會對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孩子和我們的家構成任何威脅,而且那樣做也不否認我和斯蒂芬的關係,那麼我願意在我們的關係格局中接受他們的關係,同樣斯蒂芬已經寬容地接受了我與喬納森的關係。

    無論斯蒂芬的護士有多麼迷人的魅力和誘人之處,我依然堅信斯蒂芬需要我。要是沒有我,他可能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的確,他已經變成我的孩子了,變成一個任性、苛求、武斷的孩子。他需要我的保護,不僅是因為他無助的身體,而且是因為他異常的天真。那種天真正是源於他超凡的智力,往往會使名人看不清個性和動機之間微妙差別。我可能已經不能回應他的各種個人生理需要,但是總的來説,我掌握著管理他的健康狀況和我們家庭生活的鑰匙。我的命運與他的命運休戚相關,如此密切,如此長久,以致不管他的特殊境況使他變得多麼難處,多麼無情,多麼自私,我從來沒有對他冷淡過。而那就是一個殘疾人所處的境況。對我來説,對他造成影響的任何事都是非常重要的。關心他的健康已經成了我的第二天性。

    我最重要的成就就是:斯蒂芬依然活著,擁有孩子,擁有家庭和這個家。這是我們共同對付疾病的漫長歷史,是他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取得成功的故事。我把自己的絕大部分都獻給了它,即便我是以一種道德上非常規的方式來尋求幫助,使自己堅持下去而不去自殺。有時候,我的確非常渴望更多的自由生活,厭惡所施加的嚴格限制,但是除了沉溺自我而被迫發出絕望的聲音外,我從沒想過拋棄家庭。這種結構可能出現了頭重腳輕的危險,失去了平衡,但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樁婚姻所蘊含的一切,現在有可能被一股不負責任的放縱的激情沖走。

    伊萊恩有自己的家庭,這一事實使我難以理解。我對她丈夫戴維表示歉意。雖然他以前非常支援伊萊恩,但現在對她妻子迷戀于他為之裝了發聲器的病人,顯然感到困惑不解。根據他的一些話來判斷,他對這個假期很不滿。他似乎認為我是一切麻煩的根源,所以我們之間溝通的線路有點纏結而變得模糊不清。

    耶誕節,斯蒂芬在家庭的溫暖懷抱裏過耶誕節,遵循沿襲已久的傳統慣例,聖誕樹周圍挂上禮物,吃聖誕餐,女王致辭,下午散步,看電視上播出的電影,還有沙拉晚餐。到半夜時,他的汽車停在房門外,他上了車,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他離開家到旅館裏去住,然後在第二天動身去以色列參加一個會議。

    在1月初之前,我沒有見到他的影子,也沒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我和孩子們、喬納森又回穆蘭住了幾天。然而,我們回來後才發現,斯蒂芬已在家等我們,好像他希望重新開始從前的生活。他沒做任何解釋,我也沒問。第二天,全家人聚集在一起,以正規的儀式慶祝斯蒂芬的生日。那天晚上,我們圍著擺上蠟燭的餐桌,享用烤鴨和桔子汁,對於我們的生活明顯而又出乎意料地恢復正常,我心裏感到格外輕鬆。特別是斯蒂芬向我發出口頭邀請,請我下周參加凱厄斯學院的“女士之夜”晚餐。在大都很自負的研究員及其長期受苦的妻子們中共進晚餐,預示著那個古老傳統中安定的親密關係,而我們是其中的組成部分。

    然而,穩定是短暫的,局面很快又惡化了。我聽説,斯蒂芬回家的惟一原因是在裝修他為自己和伊萊恩梅森買的房子時遇到了一些麻煩;排水設備的故障一排除,他就搬走。由於斯蒂芬本人沒有做出一點表示,因此我認為此事難以置信。在以後的幾個星期裏,威脅、指責和辱罵再度加劇。於是假日裏,我和孩子們去奧地利滑幾天雪。我們回到康橋後,已經沒有了斯蒂芬的蹤影。他走了。他最終搬出去了,是在1990年2月17日我們去奧地利的那天,在伊萊恩的丈夫的幫助下搬走的。這種結局終於出現了。我既沒感到悲傷,也沒感到寬慰,我已經麻木了。

    1995年5月辦了離婚手續後的4個月,斯蒂芬又結婚了。1997年夏天,我與喬納森結婚。

    (摘自《音樂移動群星:霍金傳》,當代世界出版社2002年3月版)

    《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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