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的好友從加拿大發MAIL過來，説她正準備生第二個孩子。一個做母親的幸福感，隔著大洋彼岸仍濃濃地瀰漫在整個空間。

    好友的先生是清華的博士後，在加拿大有一份體面且收入高的工作。好友安心在家裏相夫教子，每天親手做了中飯給先生帶到公司。

    我少年時代的朋友、鄰居家的同齡女孩幾乎都在過著這樣的幸福生活，除了我。

    在清華，教授們把寶貝女兒嫁給自己的得意門生是個悠久的傳統。在我初入青春的時候，常有父親的博士生或明或暗地表示著對我的關心，間或也有得到父母暗中鼓勵的。而我當時，正是逆反心理嚴重，討厭學術界的迂腐，討厭父母的安排，討厭一切能看到未來的平穩生活。

    　我堅持按自己的原則交男朋友。這原則也很簡單：一、絕不要清華博士；二、絕對要以我為中心。現在想來，這實在太任性、太不切實際、太冒險。也使得我在整個青春期，跌跌撞撞、吃盡苦頭，並與有先見之明的父母長期關係緊張。

    由於討厭“好”學生，我迷戀浪子的瀟灑；由於討厭知識分子父母的“虛偽矜持”，我滿懷熱情地喜愛著工人家庭裏熱情純樸的氣氛。而結果，浪子只能讓我的感情遍體鱗傷，被我看做是家人一樣的長輩，嫌我這個“教授家的大小姐”不會做飯……

    在我驚濤駭浪的時候，我周圍的女孩子們，正在父母鋪就的路上，安安穩穩等待做新嫁娘。

    門當戶對，多年後我才知道了這個詞的力量。我無論怎麼掙扎，家庭教育的痕跡還是深深地印刻在我身上。事實上我只能和跟我背景相同的人在一起，才會有天然的一致性，我們才不會被彼此不同的棱角碰傷。而愛情，愛情是多麼脆弱啊！怎麼敵得過幾十年不同生活積累下來的水火不容？

    我最終度過了這些艱難———物質和精神上的，當然是花了好幾年。而在這幾年間，我的女友，已經安安穩穩地在當第二個孩子的媽媽。我清楚地知道，我沒有在這個自以為是的航行裏沉沒，完全是偶然的幸運，絕不是命運的必然。回首當年，我並沒有勝利的驕傲，有的只是涉險過關後驚出的冷汗。

    如果將來我有一個女兒，我想，我也會像我的父母一樣，看得清不同背景後面的驚濤駭浪，拼命地為她設計好她該走的路，拼命地把她從那個危險的旅途中拉回來。但我也知道她一定會一如我當年，看不到前路險惡，只堅持要走自己的路。就像如果時光倒流，我依然會相信，愛情終將戰勝一切。而愛情，真的能戰勝一切嗎？

    《中國青年報》2003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