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飛:大雅大俗是藝術的最高境界
黎宛冰

      陳逸飛的事業很紅火,繪畫、服飾、家居、傳媒、電影等等方面都有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他的模特公司在今年下半年得了兩個國際大獎;他辦的雜誌《青年視覺》成了時尚前沿;他導演的《理髮師》剛剛開機。借他在北京開發佈會之機,記者採訪了他,這時距離他的飛往上海的末班航班只有不到兩個小時了,陳逸飛氣定神閒地接受了採訪,把航班改成第二天最早的一班。他是一個外表和言行遵循中庸之道的人,在待人接物中顯得溫和而有分寸,並且做事認真。也許從訪談中我們可以感覺到成功人士所遵循的某些規則。

    ■我做事情的三項原則:喜歡做、有能力做以及對社會有用

    記者:你的事業涉獵頗廣,最近更是雙喜盈門,模特得了大獎,電影也開機了,是不是感覺很順暢?

    陳逸飛:要籌劃一部片子,是很辛苦的。我想第一要找到本子的小説,然後要有投資方的認可投資,然後要找到好的演員,又要有好的製片隊伍。這部電影我們順順噹噹開機了。我常跟朋友説,我做事有三條原則,第一是喜歡,不喜歡的事不願意做。第二我想有沒有條件去做。這裡麵包括我自己的概念、資金、人力能不能去做。第三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也就是我做的事是不是朋友需要的,對這個社會是不是有益。

    開始,朋友有些不了解,陳逸飛你畫賣得很好,價格很高,幹嘛還要做這麼多的事,累不累?但是我自己想,如果作為一個現代人、現代藝術家,他從現代生活理念出發,能夠用自己在造型藝術中間得到的對美的積累,就像基因一樣,在各種載體中能夠得到發展,這對藝術家來説是人生中非常幸運的事情。

    農業經濟社會或許希望藝術家天天關在畫室裏面,重復著自己的創作,而現代藝術則是對繪畫記載功能的衝擊。同時,造型藝術中對美的感覺實際上在其他載體當中得到了更大的發展。當人類有了照相機,有了電影,特別是大眾最喜歡的電視,再加上我們現在的多媒體,實際上藝術家應該運用這些載體來表達自己對美的感覺。我覺得這是我做事的理念。

    ■我不希望我的電影被稱為畫家電影

    記者:你拍的電影都有上海的背景,你個人偏愛一些什麼樣的故事呢?

    陳逸飛:我拍過三部電影,最早是《海上舊夢》,今天來看有很多的遺憾。因為有《海上舊夢》,我才有後面的《人約黃昏》。《人約黃昏》也得了很多國際的獎,我説這個意思並不代表沾沾自喜,起碼這給我今天拍電影帶來一種自信,我還能去拍電影。我拍了《逃亡上海》,講述猶太人逃亡上海的鮮為人知的歷史事實。所以在拍這個片子的同時,我一直想再拍一部故事片,實際上也是對自己前面拍片一種彌補遺憾的迫切需要。在這個過程中,我對文學作品的選擇,包括對劇本的改編,花了很多的功夫。當我一看到《理髮師》,我突然感覺可以把它拍成一部好電影。

    其實,拍哪並不重要,但作為藝術家拍自己熟悉的東西是最有意思的,也可以説是最有把握的東西,我並沒有刻意。上海所有我看到的東西,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熟悉它是因為它伴隨著我自己走過來的人生道路。但我是從北京出國的,對於北京的文化也有著自己獨特的感情。最近我在北京裝潢了一座很漂亮的樓,將來就叫“逸飛視覺”。

    記者: 你個人作為導演來講,在這幾年拍電影中獲得了什麼樣的進步?我記得最初你會把關於鏡頭的設想畫下來,然後跟攝影師商量。

    陳逸飛:我現在還是這樣做,天天在腦子裏過電影鏡頭,當大家討論本子的時候,我有時候會記文字,有時候會憑這種感覺在旁邊畫很多的插圖。最近我要抽出時間畫一本場景的分鏡頭的插圖。我就要離開北京,這兩天我會很專心地將自己關起來,把前面要拍的東西比較完整地畫出來。

     開始的幾部片子被人稱為畫家電影。《理髮師》我不希望被人家稱之為畫家電影了,當然畫家電影沒有什麼不好,我想也是很有特點的一種。但這部片子投資這麼大,故事的起伏又是那麼抓人,在講述故事方面,在畫面的處理方面,會有它的特點。我們這部片子可以做到陌生感,我一直用“陌生感”三個字。也就是説,我們用非常獨特的視角,詮釋這麼一個大社會背景下的一個人的愛情故事,同時在畫面的視覺影像上動用各種手段達到好的表現。

    記者:作為一個非專業的導演,在運用電影這麼一個工具來反映你心中所思,你覺得是不是能夠用得得心應手?或者你是怎麼樣來學習的?

    陳逸飛:對我來講一個是學習,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拍過幾部片子了,知道基本的電影的操作感覺。作為藝術家最重要的還是感覺,一個導演實際上反映的是統籌的能力,這裡面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見解和品位,知道自己想拍成什麼樣的一部片子。然後我想有這麼多的專業人才、攝影、美工、編劇的合作,實際上電影歸根到底是一個集體的作品。我常説一句話,“抬起你的右腿”,也就是開步走,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在過程中間得到調整,實際上這個調整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另一方面,在電影史上有太多太多的畫家做電影,而且做得非常之成功。我們熟悉的電影,如俄羅斯電影,當時的蘇聯電影學院的導演係經常到美術學院附中去招高材生,所以在俄羅斯電影中的影像是非常好的。當我們今天再來看《伊萬的童年》或者《海之歌》的時候,會深深地被它的視覺效果感染,這兩部戲的導演都是畫家出身。日本的黑澤明,包括現在美國的現代電影裏邊,甚至有現代派的畫家在拍電影。我想這些東西並不是所謂的隔行如隔山,實際上還是在大的視覺範圍裏邊。

    記者:你個人比較喜歡的電影和導演是什麼樣的風格?

    陳逸飛:太多了。最近我又瀏覽了所有大家推薦的片子和我熟悉的一些經典的片子甚至一些很冷的片子,我也看了所謂的第五代或者最近的一些重要的片子,真的有我非常值得學習的地方。我覺得也有很多空間。

    所以,我想這部片子,朋友們會喜歡它的,起碼朋友會議論它的。簡單的一句話,這個電影能夠大雅大俗。大雅大俗是一切藝術的最高境界,所以我們不能做成一個孤芳自賞的作品,應該使更多的觀眾去關心它、走進電影院。

    ■視覺産業不是飯後餘興的事,它可以提升國力

    記者:跟視覺有關的領域,你是否都有信心涉獵一下?

    陳逸飛:我覺得這是應該的,特別是今天的發展,我又回到這句話上來,這不是政治的俗話。中國經濟還要朝更高的層次發展,從方方面面來説,都要更加去重視視覺設計,它會給國民經濟帶來更大的附加值。我覺得這一點,我想會有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能夠共同營造一個很好的視覺産業的氛圍的,一定是這樣的。

    記者:視覺決定了生活的外觀,人需要穿好的服飾,生活需要好的氛圍。

    陳逸飛:你想過沒有,這是美化生活,你想過沒有它反過來對經濟的作用,它可以增加更多的附加值。美學的根本是好奇心,我是一個有好奇心的人,這一點很重要,給你無限的想像力,你有很多做新鮮事情的一種企盼和動力,原始的動力。我這個人有的時候會海闊天空,我是愛做美夢的人。

    ■性格決定命運

    記者:我很想知道,你怎麼來分配自己的時間? 你用多少時間來畫畫?

    陳逸飛:這是階段性的,我這兩天可能畫到半夜兩三點鐘,要交東西,或者要展覽了。但是我去拍電影,我可能要集中一段時間,這是一個統籌的問題,自己對自己的安排。另一方面你想想看,陳逸飛的名字後面沒有畫家兩個字,我幹嘛一定是畫家呢?而且畫家的概念是什麼?含義是什麼?難道我做這些事不是畫家的分內事嗎?現在問題的毛病在這兒,什麼樣的概念規範一個現代人的生活方式。我明天碰到你,你去做書籍出版了,我一定也不覺得有什麼驚奇。今天你做記者,過兩年你做網路的頭兒我也沒什麼吃驚和懷疑,我覺得也是在拿筆桿子,或者你是在做這一類的工作,我覺得沒有什麼。我在美術前面加一個“大”字,視覺前面加一個“大”字就是這個道理,實際上把它更社會化,更寬廣了。

    記者: 你個人比較喜歡的生活方式是什麼樣的?

    陳逸飛:一個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做自己喜歡的事,而且很努力達到終極點,講人權,講個性,講人的價值。

    記者:你覺得在你的事業裏面是不是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感覺?

    陳逸飛:我覺得應該可以這樣説,我很幸運,所以我今天也很感慨。我的事業得益於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需求以及朋友的幫助。

    記者:你有一句口頭禪,“性格決定命運”,你能不能總結自己的性格?什麼樣的性格能通向好的命運?

    陳逸飛:我覺得起碼我很熱愛生活。我的藝術作品大家一般會覺得比較溫馨,這不是刻意的。我覺得一個人一直擁有童心,對好多事情很好奇,一定會流露出來,在電影裏面、作品裏面都有體現,性格決定命運,也是大的藝術作品的一個大的走向。

     熱愛生活,也包括熱愛朋友,熱愛所有你覺得美好的東西,很多人為什麼生活老那麼窩囊,老是懷才不遇,老覺得人家欠他的,為什麼你不想一想,你能不能幫人家做點事,能不能把生活裝扮得更美麗一點?

    記者:你有一次答記者問,你的做人原則是要善良還要榮辱不驚。在你的一生當中有沒有面臨這種榮辱不驚的感覺的時刻?

    陳逸飛:榮辱不驚是自己的要求,不可能一點不驚,關鍵是自己怎麼調節自己,自己要有控制的能力。

     《北京青年報》2002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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