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男人——堅定的麵條主義者
古清生

    西安男人除了話難懂以外,還讓人不懂的是嗜吃麵條。西安果然是麵條大展會:岐山掛麵、合陽頁面、韓城羊肉臊子、秦縣米麵皮子、三原咯嗒面、關中漿水面、耀縣蘑菇窩窩面、西安教場門、岐山臊子面、乾州掛麵、禮泉羊肉合面、楊淩蘸水面、陜北剁蕎面等等。如加上面制的饃、餅、糕,西安就是一個開放式陳列的大麵食博物館,所以,西安男人的肚子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一個個封閉式的小麵食儲存館了。

    西安男人吃麵有一個基本講究,就是堅定不移地拒吃機制面,吃麵條必須手搟刀切,現吃現煮。那西安的麵條師傅也是了得,居然切得面細如絲,勻如機制,光滑柔潤,軟而有彈性,它是有著麥子的真味。西安男人就被這些優秀的關中小麥寵壞了,令西安男人舍不下這口面遠行,走不出長安。西安男人的積習,又是不肯與他人分享這一口面,因為盛行手工制面,西安就沒有機制面出名,而美食是必須由當地人吃出名才可以遠播的,客觀上是制約了西安食品工業化,不利於三秦農民麥子銷售。

    2000年,我突然發現北京的超市上有袋裝“老孫家羊肉泡饃”,四塊八一袋,令我大喜,買了幾袋回去,味道甚佳。吃過許多袋裝羊肉泡饃,再去西安,到老孫家去吃羊肉泡饃,我發現老孫家的羊肉泡饃館的羊肉泡饃不及袋裝羊肉泡饃的味道正宗,我將這個感覺告訴西安的朋友李珩,他以西安男人深惡痛絕的口吻説:那不是羊肉泡饃,那是在糟塌羊肉泡饃!

    袋裝羊肉泡饃與現做的羊肉泡饃自然有差別,西安男人不習慣是自然的,但是像我這樣的外地人,吃袋裝羊肉泡饃則不乏是一種對名吃的心靈滿足,且會認定袋裝就是正宗。古代朝廷有個大臣,據説去到長江邊上吃鱸魚,以為這鱸魚不是朝宴上的那種正宗鱸魚,也不是貢品鱸魚,因為朝宴上的鱸魚是略略有一些臭味,而長江邊上漁家做的鱸魚沒有臭味。卻原來,那鱸魚送到京城總需十天半月,鱸魚會有一點變味,皇帝和大臣吃慣了,就認定鱸魚是必須有一點臭味的,沒有臭味的鱸魚不是正宗鱸魚。

    西安男人有一種鬼氣。黃昏後,城內的紛紛從城門洞走出來,城外的紛紛從城門洞走進去,幽幽的門洞或屋檐下的閣樓走動著穿唐裝的仕女,那是唱歌或者飲酒的地方,初次來此,皆要靈魂出竅。西安男人面灰偏青,有秦俑余韻,臉上是寫滿了地域性質樸,然心裏卻極鬼,如秦嶺之彌猴桃,咬下去巨酸。

    西安男人擅説鬼話。賈平凹是西安男人中的鬼話大師。賈平凹的《白夜》、《土門》是鬼話連篇,西安男人素有講鬼話編段子的傳統,《廢都》裏面的段子可見一斑。西安號稱積澱有最深厚的文化傳統,但它已恍然大悟是一座廢都,這是千真萬確的。

    如果説西安男人為一口面而走不出關中,則鬼氛也是西安男人不可或缺的。在城墻腳下,見日可遇站在那裏吹塤的人,旁則有人伴以秦腔,其聲其韻悠遠深邃,好似有千年憂怨深積西安男人的肺腑,在護城河內,在青磚城垛和紅燈籠下哀婉傾述,且不知聽者誰人,真有十足的鬼氣。

    《南方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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