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著作等身”談起
肖黎

     過去,一些大作家、大學問家傾一生之力,寫了許多著作,往往被人們譽之為“著作等身”。其實,“著作等身”是一個形容詞,並不是一個準確的量詞。

    “著作等身”,曾是許多文人的終生追求。在古代,文人若有“著作等身”抱負的話,因為那時印刷技術落後,用筆墨紙硯撰寫,還是有可能實現的。明清時期的一些大家的文集,一函一函地摞起來,與身高差不多的人還是大有人在。時至今日,隨著科技的發展,造紙業、印刷業的現代化,再想做到“著作等身”,恐怕是極其困難的。為此,我曾用尺子大致量了一下,按一米七的身高計,大約是3000多萬字。如果想達到這個標準,每年平均要寫出50萬字,一直要寫60年。假設從20歲開始寫作,也得寫到80歲,不僅高産,還要高壽,也許小説家可以,學問家是難以做到的。

    我這個人學識淺薄,孤陋寡聞。在我的印象當中,梁啟超先生可謂是學問大家,著作頗豐,也許能夠真的做到著作等身。我查了一下資料,據梁先生之友徐佛蘇的推算,梁氏“生平之文字‘著’與‘述’兩項言之,約在一千四百萬字內外。”(《記梁任公先生逸事注》)嚴格説來,梁任公先生也只能算個“著作半身”。我認識一位“著作近半身”的學者。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在長春召開的一次學術會議上,遇到了一位我的大學老師,因多年不見,又無深交,只知他年輕時聰明好學,知識面很寬,文筆也好。在校友聊天時得知,這位老師已出版了11部書,他説自己的目標是出版15部書。同學們都很驚訝!他説,我是因禍得福,長時間不能上課,我就看書做卡片。就是在“文革”時期也偷偷地積累資料,因而現在他才能一本一本地出版專著。同學們都祝願老師早日“著作等身”。從那次聊天至今又有十多年了,那位老師現已年近八旬,依然筆耕不輟,又出版了幾部書,想必已經是個“著作近半身”的學者。這在學界已是鳳毛麟角。

    一般來説,“著作等身”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是可望不可及的。我以為,作為學者,應該在學術品質上有所追求,力爭每一篇論文、每一部著作都是創新之作,那些重復自己、重復別人的東西,除了製造一些垃圾,又有何用?

    近年來學風日下,特別是有幾位知名大家的一些作為,影響很不好。他們年事已高,無論是從精力、能力上都已不可能再著書立説了,但卻依然不甘寂寞,或主動、或被動地領銜主編了許多大部頭的書。這幾位學者、大家登高一呼,就有眾星捧月,於是,便採取大兵團作戰的方式,或組織百幾十人標點前人的文集,或弄個上百人的隊伍分頭抄書搞什麼大書。如果僅看字數,有的已經“等身”了,但這不是真正的著作。也許有人會説,司馬光主編的《資治通鑒》不也是著作嗎?《資治通鑒》是主編司馬光殫精竭慮花了19年時間才完成的巨著,是我國古代編年體史書的傑作,在內容和形式上都有所創見,因而形成了歷史編纂學上的“《通鑒》學”。而時下的那些大部頭的“著作”,領銜者多是既不主也不編,活得十分瀟灑,一幫徒子徒孫東抄西拼搞的是急就章,自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學術垃圾。其結果不僅未能達到“著作等身”的初衷,反而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眾所週知,學問水準高低,不在文章字數多寡。然而,長期以來,我國未能建立起必要的、科學的學術規範,特別是以數量代替品質傾向的誤導,助長了平庸之作滿天飛,抄襲、剽竊之風愈演愈烈,學術泡沫越吹越大。最近一部號稱“最權威、最現代、最先進、最豐富、最有用”的詞典,僅前50頁中的錯誤竟達64處之多,這樣的詞典字數越多,豈不垃圾越多。

    “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學術上的浪費時間、浪費物資、浪費人力,算不算犯罪,我説不準,但浪費總是不應該的吧!

    《中華讀書報》2002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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