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京城老會館
顏菁

    魯迅在北京的紹興會館裏寫下了《狂人日記》

    難得一個無風的午後,我一路詢問,止步在南半截衚同的7號門前。僅僅幾十米之外便是擴建後車來人往的菜市口大街。

    這裡曾經是紹興會館的舊址,魯迅的故居之一,現在為宣武區文物保護單位。

    82歲的王老太在紹興會館裏已經住了半個世紀,她不是紹興人,但年輕的時候給紹興會館在南崗子的墓地守過墓,解放後跟隨丈夫和公婆一起搬進了南半截衚同的7號。

    王老太至今還記得當年一邁進大門便迎面瞧見一株大槐樹,三座大四合院乾乾淨淨豁豁亮亮的。後來就總有人上院子裏來拍電影,穿起長袍大褂走來走去,很是熱鬧。眼見著住進來的人家越來越多,原本是一片草地的後院蓋起5間房子;地震那年家家又在院裏蓋起小房,除了走路所有的空間都被佔據了,四合院被填得滿滿噹噹,自然也就再沒來過拍電影的。

    當年的老住戶搬走的搬走、去世的去世,留下的把加蓋的小廚房出租給外地打工的,一個月賺上200塊錢的房租,就這樣原先不到十戶的人家不知不覺中增加到了四十幾戶。院裏的人們在紹興會館與南半截衚同7號之間似乎更認可後者。

    魯迅當年在《<吶喊>自序》中曾對紹興會館有這樣的描述:S會館裏有三間屋,相傳是往昔曾在院子裏的槐樹上縊死過一個女人的,現在槐樹已經高不可攀了,而這屋還沒有人住;許多年我便寓在這屋裏鈔古碑……他蟄居於此寫下了小説《狂人日記》、《孔已己》和《藥》。

    安徽會館重新修復了戲樓

    你找到後孫公園衚同3號,就能體會到北京的衚同是怎樣的柔腸百轉。同治十年(1871年),李鴻章兄弟在清初學者孫承澤的別墅故址上興建同鄉會館。會館內議事大廳、休閒場所、戲樓、館舍、花園一應俱全,佔地面積達9000多平方米,可眼前的一切讓人難以想像規模宏大的安徽會館會蝸居於此。

    敲開一扇鐵皮的側門,看館人穆師傅帶我們參觀了如今閒置一旁的安徽會館。4年前,宣武區文化委員會從一家工廠手裏買回了部分會館的土地,重新修復了神樓、戲樓和集會的文聚堂,但這僅僅只佔原來面積的九分之一,大部分地方仍被居民的住房所佔。

    站在透進天光的戲樓舞臺上,我突然想起了電影《霸王別姬》裏的一幕:空蕩的坐席,無可奈何的別離。想必這裡也曾經喧嘩熱鬧過吧!

    讓舊會館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湖廣會館是成功的一家。湖廣會館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明萬曆年間,張居正捐出私宅修建了全楚會館。嘉慶12年(1807年)全楚會館翻修後更名為湖廣會館,道光年間又加蓋了大戲樓,當年的譚鑫培、田桂鳳都在此上演過堂會戲。

    1987年市政府決定全面整修湖廣會館,經過整整5年的搬遷,修復工程才啟動了。工程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為古建築配置了聲、光、電、暖、消防、排水等現代功能,開闢了戲曲博物館、京劇演出和餐飲服務項目,耗資2000多萬元,做到了自主經營和對文物的合理再利用。可以説這是文物保護史上的一個創舉,當然並不是家家會館都能夠做到的,但至少它顯示出北京的會館也有另外一種命運的可能,安徽會館就在做著這樣一番努力,等待一個再度輝煌的時機。

    宣武區是京城會館的聚集地,有356所

    如今研究會館的人把北京的會館分成三類,一類是給旅京的同鄉和參加會考的士子居住的,一進或四、五進的四合院,大小不拘,全由在京做官的鄉人讓出自己的私宅而設。另一類以祭祀、集會為主,也供少數同鄉中的達官、富商和名人暫住,這類的會館佔地規模很大,而且配有戲樓和花園。第三類是專門用來祭祀和議事的,大部分為行業會館和會館的專祠。

    清朝以後,朝廷規定內城只準居住旗人,會館便全部遷往外城了。中原和南方各省的人員進京,經由涿州,再北過盧溝橋入廣安門,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就近停居宣南,會館因此也多集中在這裡。乾隆時有一份對北京會館的最早統計:“採錄省郡會館著者”共182所,其中宣南100所……但它並不包括行業會館和“非著者”,所以遠遠不夠全面。北京的會館究竟有多少一直難有定數,有的會館身兼兩職,有的又分主附,還有的另設專祠。據最近的一份調查顯示:全市會館達491所,宣武區佔356所。

    許多會館見證了歷史風雲

    1898年9月18日的清晨,康有為在南海會館裏捧著光緒皇帝下達的密詔,神色凝重。皇帝得到秘密消息,十月裏在他陪西太后到天津閱兵的時候,朝廷的頑固派就會展開廢立皇上、解決新黨的行動。康有為與同仁們不得不做出緊急決定:冒險勸説袁世凱以解救皇上,聽從皇上催康有為南下的命令以保全火種。

      自告奮勇夜訪袁世凱的是譚嗣同,然而他錯看了這個心懷不軌的大陰謀家。戊戌變法失敗後,好友“大刀王五”願充當保鏢護送他出逃,大義凜然的譚嗣同説: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變法流血者,故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他終日守在瀏陽會館不走,直到最後被捕。

    1912年8月25日,同盟會、統一共和黨、國民促進會、國民公黨、共和實講會五黨合併,在湖廣會館成立了國民黨。孫中山先生的演講引來會館內雷鳴般的掌聲,他暢想將來的中華民國一定會成為地球上最優美最文明的國家。

    民國以後,每3年一次的會試被取消了,近代旅館的興起也逐漸取代了容量有限的舊式會館。新中國成立後,所有的會館都上交到當地房管局,由政府統一分配給老百姓居住,而承擔起聯絡同鄉、為同鄉提供服務與幫助的是各地在北京設立的駐京辦事處。

    一些會館被確定為文物保護單位

    早在50年前,文物局對城內的會館就做了全面的調查,建立起詳細的檔案資料以備恢復原貌。但被區政府審定為文物保護單位的會館只佔總數的極少部分,市政規劃在地理上甚至能為它們改變路線;而那些大多數沒有發生過重大歷史事件,建築本身也不夠完整、缺乏代表性的舊會館,只有隨著衚同的改建拆遷化為廢墟,會館裏的居民也盼著早一天能住上樓房,享受現代化的生活設施。

    從事古建維修的專家們為會館做了客觀的分析:舊會館的建築在保溫、通風、採光、節能和容納量上距離現代建築差距太大,很難加以利用;若重修一平方米古建築,它的費用是建築一平方米高級住宅樓的5倍,即使翻修後老百姓也居住不起,而政府無償分配又負擔太重;更重要的是市內有限的土地容積率也不允許這樣的做法。

    古建築每3至5年就要進行一次維護,從2000年起,儘管北京市政府每年撥款1.3億元投入文物保護,仍有顧及不週的地方,當然比起那些國家保護級的文物,舊會館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現場考證

    “會”在古時是用來形容商業集中的名詞,有大商就有大會,大會便能形成大城大都。唐末以後,商業發達的地方興起許多民間組織,它們多以“會”、“社”為名,由當地的富戶主持事務,可見“會館”是先因商而設的館邑。北京為眾都之首,不但是全國的商業中心,更是各地應試生員和待命官員匯集的地方,會館雲集自不必説了,又因進京的士子居住會館的數量最多也最頻繁,“會館”也就又稱作“試館”。據寫于明代的《帝京景物略》一書記載,北京的會館始於嘉靖、隆慶年間。然而1949年北京民政局的調查顯示,在33座明代會館裏,最早的南昌會館建於永樂年間,它將會館的歷史又向前推進了一百多年。

    名目繁多的各色會館成為當時京城的一大風貌,有以省份命名的,多由本省在京任一品大學士的高官創辦;有以州、府、縣名冠名的,也都是一朝功名加身,恩報故里的遊子。

    

     《北京青年報》 2002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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