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里面的樹巨多，籠統地説看著都挺舒服的，但其中還有高下之分，下面是我的十點體會。

    1，西門東望右華表處的巨大銀杏。這麼個軒樓朱閣，天圓地方的莊嚴所在，一般樹木根本壓不住氛圍，也真虧了這棵銀杏生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枝雄幹壯，外秀慧中。31樓和28樓之間的那條街兩邊的銀杏也是非常眩目，不過比起西門的這顆就顯得孱弱纖薄得多了。

    2，靜園草坪紀念碑前的幾株松樹。北大里面的松樹多的是，但從視覺效果上講毫無疑問就數這幾棵松樹把松樹本身的品位發揮到了極至。草坪南半部的開闊視野形成了一張天然的前背景，幾棵松樹由南望去，掩映俯仰，退讓合度，其靜如舞，其默如宣，其色如玉，其德嶷嶷。俄文樓前的幾棵白皮松單株來看也相當漂亮，但他周圍的環境太蕪雜，松樹的簡潔挺秀沒能凸顯出來。

    3，一院到六院山墻上的爬山虎。北大的爬山虎也到處都是，但唯獨在這裡才不顯得擁擠、粘附。十二面金字形飛檐的灰白墻面宛如十二張宣紙，爬山虎的枝條或橫或斜，或濃或淡，或皴或染，有的墻面上碧綠如潑，有的墻面上疏影婉約，十分的中國味道。而相比之下，電教樓墻上的爬山虎則濃的太粗魯、太霸道。

    4，臨湖軒的竹子。北方的竹子在筋骨上不入流，但風色卻有獨到的地方。臨湖軒的竹子就特別顯示了竹子本身的另一佳處——森鬱。冰心選這個地方住真是有眼光，竹深而靜，風過如歌，竹子有種將它的環境賦予形而上的玄謐和優美。春華秋月杜鵑夏，白雪皚皚意更佳。臨湖軒的雪竹遠比松梅有味道。

    5，未名湖東南角上的高柳。未名湖邊上除了栽柳之外，幾乎別無選擇。柳樹的婀娜和湖面的平靜，柳樹的垂線與漣漪的橫線倒也默契。但非常可惜的是未明湖邊上大多數的柳樹，尤其是東岸的都過於單薄，柳樹的從容和飄逸不夠，東南角上的幾棵由於樹形巨大才使這麼一塊本來應該佳樹滿目的地方逃脫了乏善可陳的尷尬。

    6，網球場東南角的高柳。又將柳樹列入top ten絕不是出於本人對於這個樹種的偏愛。這棵柳樹的美麗只要在早春時節你站在45樓象北一看，就會心服口服了。在由冰涼開始溫潤起來的藍天之下，這棵柳樹的巨大樹冠真像一朵綠雲懸浮于北大北面的天空裏（我住在研究生宿舍，從我的視角看網球場的上空時，那是北面的天空。）“渭北春天樹”那種欣欣然實在是把生命的面目具象到每個人的眼前。

    7，浴室南窗的一排法國梧桐。這排法國梧桐的美麗在北大具有標誌性。北大的同學有幾個不是根據他們的春生夏長秋黃冬藏來感受節氣更疊、時光老去的。酷夏之時大傢夥兒不都是僅靠著他們腳下享受蔭涼。比起校醫院的那排梧桐，他們顯得非常磊落、明朗和親和，也許是樹性也受人性滋養吧，這幾棵梧桐即十年來汲取北大男女同學洗浴時的真性情所以磊落，而校醫院那幾棵則天天飽受陰氣而樹性晦暗。

    8，三教足球場東邊的一排白楊（已經被砍掉了！！）北京的楊樹大多不修主幹，所以長到5米以上就分叉，鑽天楊的挺拔和陽剛就沒了。但這一排白楊的樹形還是相當不錯的，主幹雄壯，側枝上聳，盛夏值時，由三教南窗而望，綠意磅薄，蔚為壯觀。

    9，世紀旱冰管外電話亭旁邊的金合歡樹。這棵樹的欹斜非常到位，可能有人也注意到了它非常像柯羅的《孟特方丹的回憶》裏的那株迷離的樹，但是這棵樹的美麗恰恰在於明朗和燦爛，尤其是秋天的時候，當你去參加體育中心裏的招聘會時，它通身金黃，簡直可以用輝煌來形容。

    10，正南門主街兩邊的槐樹。燕南園裏的槐樹特多，但槐樹樹性陰森，零零落落地栽種就顯得邪行，而燕南苑本來就陰森，種了槐樹就顯得陰氣太重，甚至有了妖氣。而主街兩旁的槐樹，排列有序，樹冠穹合，形成一條幽靜清涼的走廊，即使打從外面對北大驚鴻一瞥，也足以感受到北大的清幽和靜默了。

    《中華讀書報》2002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