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引領青春生活方式
丁麗英

    日前,南海出版公司引進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村上春樹RECIPE》,是一本美食圖譜,編纂者是日本的“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由閱讀而美食,可以算是一種最大限度地活學活用書本上的知識,將小説徹底地轉化成了生活。而在此之前,當代世界出版社曾經出版過一本國內人編輯的《遇見100%的村上春樹》,收集了一幫“村上迷”們對村上春樹的小説和小説中的音樂的討論文章。

    在最近幾年,村上春樹已經成為了一種“流行病”,並且進而帶動起一種新鮮的、面目清晰的生活方式。伴隨著“村上流行病”的日益普及,有一些號稱特立獨行的“小資”、“中資”,為了標榜自己的品位與格調,開始儘量使自己與大眾的“村上迷”劃清界限,但是,由村上春樹所引領的流行潮流已經深深植根于這部分人的言行與思維,界限不容易劃清,影響不容易抹掉。比如目前在國內日益流行的爵士樂,似乎每一個大齡白領青年,一張嘴就可以談論一通心得體會,一時間,爵士樂在中國變成了義大利麵條——追根究底,這就是村上春樹的影響在慢慢左右著這部分人的審美趣味。村上春樹喜愛爵士樂和義大利麵條,並且在自己的小説中大書特書。

    本版刊發青年女作家丁麗英的文章,著眼于“村上為什麼這麼紅”,分析了村上春樹小説中的流行符號:時髦的青春病、西化的生活方式(爵士樂、美食)、帶有象徵意味的動物等等,為解讀“村上流行病”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也揭示了“村上式生活方式”的部分特徵。

    ——編者

    時髦的青春病

    如果你有聽搖滾音樂會的經驗,便能了解,在場的哪怕是最沉得住氣的人,到最後多半也會情不自禁地舞動起來,要麼拍手,要麼吶喊,這就是所謂的“氣場效應”。同樣道理,小説的暢銷依靠的也是某種容易感(傳)染的因子:比如輕鬆的文字,描寫人類時髦的弱點等。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曾創下四百萬冊的銷量,我們發現這個奇跡的秘密就是描寫時髦的青春病———年青人讀完他的作品,便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青春,也是如此的困惑,也是如此的憂鬱,甚至它們厭世、迷戀死亡的方式也是和想像中的如此相似(因為往下滑落,繼而逼仄到絕望的死角,總是比抗爭要來得容易,且符合自然的天性),於是“文字場”也就“共振”起來,直到産生強大的“村上春樹效應”。

    甚至世界各地都出現了“村上研究會”、“村上書迷會”等一系列組織。網際網路上,人們由於對村上春樹的共同興趣,彼此結成了忠實的網友——“歡迎任何村上的信徒一起沉淪……若他給了你什麼想法或啟示請大聲説出來!”儼然套用了類似宗教的語氣;有人抄錄村上小説裏的句子作為座右銘,作為25歲的箴言;也有人在交流心得體會時這樣寫到:“潛心閱讀村上春樹,往往會陷進一種無法自拔的情緒之中,被他文字裏那種濃濃的孤獨感、疏離感團團包圍著。它們是那麼的輕柔、稀薄、漫不經心,卻在我們不經意間,阻隔了一切。我們甚至無法掙扎,便已深深地淪陷其中”;“在自己被低沉、失落、迷惘等負面情緒佔據時,千萬不要輕易閱讀《挪威的森林》,因為那只會讓你不可收拾地陷入另一種深淵。這或許從一個側面表現出了村上的獨特。如果要用兩個字形容閱讀完她的感覺,我所選擇的就是——虛脫”;也有經驗説,起先讀村上春樹時摸不著頭腦,後來不知怎麼就徹底陷了進去,仿佛上了癮,每書必讀。總的看來,沒有誰覺得讀了村上春樹後心情非常輕鬆愉快的,或者覺得對人生有了新的希望和生活的勇氣,相反,更多人覺得情緒變得異常抑鬱、沮喪,巴不得像小説中的主人公那樣優美地死去呢!

    不知道這是不是村上春樹的魅力?儘管我們很清楚,他“能量”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本身就很流行的六七十年代西方音樂,他作品中大量出現流行音樂的樂隊、歌手和樂曲的名稱,甚至《挪威的森林》這個書名原本就是甲殼蟲樂隊的一首歌曲,但接近他那有著強烈憂鬱症傾向的“能量場”還是需要勇氣的。

    西化的生活方式

    村上春樹作品中人物生活方式的全面西化,倒和近年來受西方文化熏染的我國青少年的情況頗多吻合,因此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國開始掀起“村上熱”並不奇怪。他們看伍迪艾倫的影片,嚮往DH勞倫斯筆下純粹的戀愛(《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遇見一個百分之百的女孩》);聽肖斯塔維奇的大提琴協奏曲和斯萊斯通兄弟的搖滾樂唱片,借喻歐洲歷史,表現現實生活的無意義性(《羅馬帝國的崩潰/1881年印第安人起義/希特勒入侵波蘭/》);他們收聽美軍遠東廣播,緬懷吉姆莫裏遜和保羅麥卡特尼唱歌的青春時代(《下午最後的草坪》);他們開爵士酒吧,熱衷哈特費爾德、海明威和菲茨傑拉德,試圖探索人生的意義(《且聽風吟》);他們玩美國人流行的彈珠遊戲(《1973年的彈珠玩具》),甚至津津樂道的食物也是漢堡包(《再襲麵包店》)、唐古利燒餅(《唐古利燒餅的興衰》)、起司蛋糕(《起司蛋糕型的我的貧窮》)、義大利麵條(《義大利面之年》)這樣的西式食品,而且經常可以看見來自新宿、兵庫縣等地的日本人早晨起來要煮咖啡、烤麵包,他們的食譜多半是炸馬鈴薯片、爆玉米花、甜甜圈、燉牛排等,還有各種洋酒和法語。

    另外,接受西方價值觀和道德觀在作品中的表現比比皆是,不一而足。一句話,村上春樹即使對日本人來説,都是一個非常洋氣的作家。據説他把當代許多歐美著名作家譯進了日本,包括我們熟悉的美國短篇大師雷蒙德卡佛,因此難免他的長短篇小説風格各異,在一些短篇裏還留有美國小説的深刻烙印,這也是很多人覺得他容易親近的原因。

    富有寓意的動物

    村上春樹小説主要有兩類,一類表現青春期憂鬱、冷漠、嚴重傾向死亡的愛情故事,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從中篇小説《螢》發展出來的長篇小説《挪威的森林》,很多人是通過這部小説才走上“村上迷”的道路;另一類則是奇思異想、荒誕不經的虛構故事,介於科幻和偵探小説、哲理和寓言小説之間,主要代表作是1985年出版的《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40個章節交替著冠以“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的標題,小括弧內配上日常生活中諸多的概念性名詞,創造了代表“表我”和“本我”的兩個不同世界,被評論界稱作“一幅幅經過變形處理的資本主義世界和人們心態的絕妙縮影”。儘管它當年獲得過谷崎潤一郎文學獎,在文學上為村上春樹爭奪了地位,但這部他所有作品中字數最多、且主角沒有名字的小説,對很多人來説仍然難以卒讀。

    而有意思的是,村上春樹小説中充滿了奇特而富有象徵寓意的動物,比如經常出現的大象(《象的失蹤》、《跳舞的小人》)、羊(《尋羊冒險記》、《她的家鄉,她的綿羊》)、發條鳥(《發條鳥年代記》、《發條鳥和星期二的女郎們》)、蜘蛛猴(《夜之蜘蛛猴》)、蝸牛(《蝸牛》)、袋鼠(《袋鼠通訊》)、海驢(《海驢的節慶》)等,還有古怪的半人半物,比如冰男(《冰男》),電視人(《電視人》)等等。因此可以説,村上春樹眼中的世界始終是離奇的,是難以理解的,因而它的主人公,一個早已逝去了青春的中年人,帶著年輕時疼痛的回憶,仍然堅持青春期的觀念和行為,固執地不願長大,遲遲不肯確認現實中的身份;他認為,“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其一部分永存”,並輕信,死後的世界比現實世界更容易滿足人對情愛等事物的慾念,因而可以輕率而冷漠地對待生命——這樣便構成了他小説的主題思想和敘事線索——辭職探案,繼而在世外桃源般的夏威夷,碰見理想中的少女(《舞!舞!舞!》),按照村上春樹喜歡的方式,書中很多人最後都選擇了死亡;婚後重溫青春時的荒唐舉動,持槍搶劫麵包店(《再襲麵包店》);每當在現實中碰壁,找不到救世主時,他往往又像青年人一樣採用童話般的幼稚方式,捏造一個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角色,試圖重返拯救的烏托邦(《青蛙君救東京》)。

    在出版《世界末日與冷酷仙境》之前,《且聽風吟》、《1973年彈珠玩具》、《尋羊冒險記》構成的三部曲已為村上春樹贏得了聲譽。1987年出版《挪威的森林》,1988年出版《舞!舞!舞!》,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説還有《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榮獲47屆“讀賣”文學獎的《發條鳥年代記》(或譯《奇鳥形狀錄》)。最新一部長篇小説是《地下鐵沙林事件》,看來村上春樹開始關心起普通人的生活。

    就像嚴肅文學擅長描寫人類中的特殊成員:弱智者、白癡或侏儒,村上春樹最擅長描寫年幼的美少女。作者賦予她們與現世不相和諧的、古怪的、冰清玉潔般的個性,男主人公對她們難以描述的慾望成為整個故事的推動力。另外總是設有一個較年長的女性角色,與之無愛情地做愛,藉以確立男性的性別優勢。作品人物的性愛觀早已擺脫了道德的約束,也許是現實的寫照,也許是暢銷小説必不可少的花招?

    

    《南方都市報》2002年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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