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饌
韓振遠

    用鮮花做成的食物,古人稱之為花饌。

    古人吃花饌其意並不在吃,文人墨客以花饌顯示其風流儒雅,王公貴族以花饌顯示其富貴榮華,一般人很難吃到。現代飲食文化更發達,但也許是我孤陋寡聞,尚未聽説過哪個大飯店有用鮮花做成的食物。而在我的家鄉晉南,花饌則極為平常,人人都可得而食之。

    家鄉的花饌多種多樣,最常見的是用洋槐花做的。

    洋槐花是一種很平常的花,在家鄉,誰也不把它當花去欣賞,但誰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洋槐花是用它特有的芬芳來提醒人們注意的。初夏,陽光漸烈,樹木正綠。一天,突然嗅到空氣中飄逸著沁人的馨香,一抬頭,呀!洋槐花開了,在綠葉間,一嘟嚕,一串串,白得耀眼,繁得熱烈。

    很快,街頭巷尾的洋槐樹下,便有了一些貪吃花饌的人。採集洋槐花,通常是用一根帶鉤的長竿連花帶枝鉤下來,也有一些逞能的頑童,猴子般爬上去,把一串串的花從上面散落下來。吃洋槐花是野趣,嘗嘗鮮,誰也不把鉤下來的花兒看得很金貴,便不分彼此,想吃,就坐在樹下,一面拉家常,一面往籃子裏捋。

    接下來,就可以做成各種飯菜了。屈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雖是以天地精華為食,其吃法未免過於簡單。據《隋唐佳話錄》載,武則天曾制“百花糕”,方法是以百花與米相和,搗碎,蒸製成糕。這又太麻煩,且不得以花為食之要領,色香味三者之中,已失其一。家鄉的花饌兼二者之長,棄二者之短,是家常飯,因而可一花多做。

    可做湯。水開鍋時,放進些淘凈的洋槐花,再倒進調好的面糊,便是槐花麵湯,喝時,香氣撲鼻,直入腹底。這幾年,我曾在茉莉花茶中,屢屢發現其中的茉莉花似有洋槐花之嫌,倒覺得這是個發明。論香味,洋槐花實在不讓茉莉。

    也可做菜。焯過,烹油,加少許鹽醋,放入盤中,只見花苞潔白,花梗碧綠,若一盤碎玉,不吃,看了也賞心悅目。

    最常見的是馓槐花。做法也不複雜,將清水淘過的槐花中,加入少量幹麵粉,拌勻,入鍋蒸,等香氣四溢時即熟。掀開籠蓋,只覺醉人的香氣撲面而來。做一頓這樣的飯,滿廳滿院,處處都是槐花飄香。馓槐花是菜,也是主食。入口,綿,酥,甜絲絲,香噴噴,余味無窮。吃過後,一上午都覺得花香在口。缺點是不耐饑,不一會兒,還想吃。

    幼時,每到槐花飄香的季節,母親便會説:該去鉤槐花了。這種事,我們兄弟幾人極樂意去幹。不等母親再説第二次,早已興衝衝地扛了長竿,挎上籃子,神氣十足地來到樹下。低處的花已經被人鉤光了,須得上樹,高處的花更鮮更密,鉤時,卻只嫌其少。等母親再三喊:夠了夠了!才肯溜下樹來。採來的槐花,母親多用來做馓槐花飯。那年月,吃這樣的飯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因為等得心焦,誰也不細細品味,兄弟幾人都是狼吞虎咽,吃著碗裏,看著鍋裏。

    採來做花饌的槐花,最好是含苞欲放。這樣,每年就只能吃一次。洋槐樹花期極短,第二天,還想吃時,滿樹的槐花已經盛開,如雪花般耀眼,花香更加馥鬱。此時,地裏的油菜花也開了,村裏村外,到處香噴噴,感覺真好,讓人直想擁抱。但要想吃花饌,只能等來年了。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02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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