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是否寫得過多?
韓一宇 編譯

    在有生的83年裏,他寫了153837行詩,平均一天六行……而所有與這位《悲慘世界》作者相關的一切都屬於這個級別;同樣,出版的潮汐伴隨著對他誕辰的紀念。

    他活著的時候,人們已經把他比作喜馬拉雅山和大西洋,所以當今天,他的二百週年誕辰以山一樣的再版、選集、紀念冊,及海潮一樣的傳記和有關他天才的方方面面的文章來標誌也完全正常。面對這樣一種汪洋,人們同時體驗著欽慕與暈眩。於是一個長期潛伏、曾苦惱他同時代人的問題,終於提出:維克多雨果是否寫得過多?

    要想把握這個偉人的規模,應該先求助於一般的工具書而不是文學百科全書。比如,《Quid百科年鑒》告訴我們,雨果寫作亞歷山大體詩(十二音節詩)達到了澤西母牛産奶的效率:他一共生産了153837行詩,也就是説從他出生到辭世每天大約六行。當然,散文和其他還沒有計算在內。而讓馬克奧瓦斯(Jean Mark Hovasse)則從他的角度算出,如果想要讀完法國國家圖書館裏有關雨果的著作,就算一天工作14個小時,也需要20年。一種令人感到其沉重的繁榮,然而,它卻無法阻止在書單子上再加一本厚重與激情等觀的新的傳記。在眾多的例子中,下面這三個,便或可略窺造就這種現象的日常生活:還是個孩子,他每晚入睡前熟記25到30行維吉爾或奧維德的詩,第二天早上一醒來,便把它們譯成法文;在26歲時,他已經出版了十卷本的作品全集;三年之後,一個目擊者透露,他一天作詩曾高達兩百行,他以自己每天的産量來紀錄自己的收入,而且他有20部悲劇在醞釀中!

    這種對工作效率的狂熱無疑吸引了馬克斯加羅(Max Gallo),使他在自己近年的傳記家族中為雨果新貢獻了兩卷本傳記小説。這兩個筆耕的勞動競賽者還有一些其他的共同點:通宵寫作幾乎徹夜不眠,這解釋了他們出版作品的高頻度;一個共同的地址,先賢祠(雨果在裏面,而加羅在外邊);同樣充滿曲折的政治追求,有一個最理想的終結,法蘭西共和國。像往常一樣,加羅像用衝鋒槍寫作;對話接連爆響,讚嘆不斷噴射,場景相繼變換猶如狂風陣陣。然而他的長篇傳記小説同時又是作品選集,因為全部章節的標題都從雨果作品借用,又都匯入了名言引文的浩瀚海洋。從“這世紀那時兩歲!”直到“如果只剩下一個人,我就是那最後一個!”,讀者會發現,他會認出十多句雨果的詩行——通常並不知道它們向誰致意。“祝好胃口,先生們”和“啊,慈母的愛”是他的,“孩子一齣現……”和“我的父親,那麼溫柔地微笑的英雄”還是他的。“啊,多少水手,多少船長”……永遠是他的。這一切都反覆在説,他的詩與法蘭西語言為合二而一的共同存在,無法分開。

    對一個作家來説,在手稿的邊腳畫些人物肖像或風景是再平常不過了。雨果,像他的許多同行一樣,也投身於這一細微的娛樂。但這小樂趣在他也和一切同樣達到了別一種境界:他的“亂涂亂畫”——用他自己的説法——數以千計,而且構成了他那個時代最令人注目的書畫作品之一。阿蘭德科、羅絲林那德埃亞拉和讓皮埃爾蓋諾給我們奉獻了一個它的選集,從小學生時代令人驚異的練習冊直到用褐色墨水作的反對死刑的辯護辭。然而誰都知道,這種創造活力的消耗並沒有影響身為父親的雨果抽身去追求一切:女演員,使女,奢華的或平庸的艷遇。甚至在這一領域,他也能使“質”與“量”完美結合——能使短暫的欲的激情轉化為長達50年的愛情傳奇,正像增訂新版的他與朱麗葉特德魯埃通信集顯示的那樣。這是一本對溫柔的心靈來説無論怎樣推崇也不過分的書。能夠給他上了年紀的朱麗葉這樣寫的70歲的羅米歐是不多的:“我有兩個生日,兩個都在二月。1802年2月26日,我第一次誕生在母親的懷抱,有了生命;而1833年2月16日,我第二次誕生於你的懷抱,有了愛情。第一次誕生給了我光明,第二次誕生給了我火焰。”

    再加上作為記者,政治家,職業流亡者,一家之主,模範的祖父,和種種其他的神話般的變形,我們也就會理解他同行們的惱怒。從司湯達到萊昂布羅伊(Leon Bloy),甚至他最虔誠的崇拜者也終歸嘲諷他名演員的一面,他的造作,他人道主義的庸俗,他對奇跡的可笑的迷戀。總之,科克多以某種狂妄概括出一句有趣的格言:“維克多雨果是一個自認為是維克多雨果的瘋子。”而所有蔑視者中最不留情的是波德萊爾,他曾經對其懷有至真的崇敬,而後則對偉大人物的“愚蠢”無可忍耐:“因此可見,人可以同時是天才和蠢物,——正如人可以一方面有特殊的天分而另一方面卻是白癡。維克多雨果就給我們很清楚地證實了這一點。”

    在這些攻擊中顯然摻有著一些嫉妒。然而怎麼能不屈從於那永遠面對一個魔鬼附身者所産生的氣惱?他獨佔前台中心從浪漫主義的開端直至《盧貢馬卡爾家族》寫出了13卷!在許多複雜的情況下,需求助於福樓拜尋找解脫之路。他非常了解雨果,而又對“城堡裏的老伯爵”之愚蠢有與波德萊爾同樣的看法。但是,他的惱怒總是以寬容作結:“這就是我的觀點。……我為自己保留意見,當然。所有寫作的人為了能有批評的資格一定都對雨果有太多的感激。”1862年,他考慮把《薩朗波》的出版推遲到《悲慘世界》出版之後:“總是有這樣一些人,在他們面前,人們必須鞠躬致意並説,‘您先請,先生。’維克多雨果就是這樣的人。”這在今天仍是居主導地位的態度。他的戲劇令我們厭倦至極?他的四分之三的作品我們已不再有耐心去讀?他那獨佔風光的習氣讓我們反感?這一切枝節面對一個明顯的事實便失去意義:不熱愛雨果與不熱愛19世紀都同樣意味著荒謬。

    新書目

    1.《維克多雨果》卷一:流亡之前(1802-1851),

    讓馬克奧瓦斯著,1400頁,Fayard出版社,第二卷將在年內出版。

    2.《維克多雨果》卷一:我是一種力卷二:我將是那一個

    馬克斯加羅著,494頁,510頁,XO出版社,每卷21,19歐元。

    3.《雨果精美手稿》,阿蘭德科、羅絲林德埃亞拉、讓-皮埃爾蓋諾選編,176頁,Perrin出版社。

    4.《維克多雨果與朱麗葉特德魯埃書信集》(1833-1883),讓戈東、埃夫林布萊維編注,兩卷精裝,366頁,354頁,Fayard出版社。

     《中華讀書報》2002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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