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螞蟻搬家”式走私成品油的最大案

　　緝私警一夜抓捕十多名走私首腦，珠三角油價應聲上揚

　　走私集團四年走私柴油54萬噸，案值高達14億元

　　走私團夥開設加油站作掩護，通過地下錢莊“洗錢”

　　紅油：是香港地區專供工業用途的免稅柴油，為與稅後商業用油區別，香港政府在油中加入紅色色素。一升紅油香港售價折合1-2元人民幣，但國內普通0號柴油一升市價3元，其中差價成為走私分子“螞蟻搬家”的強大驅動力。

　　螞蟻搬家：走私分子改裝船隻，每次小分量地走私成品油。按我國刑法，走私紅油達到80多噸才構成犯罪，“油螞蟻”們每次最多走私六七十噸，就算被發現，也“沒超警戒線”。“螞蟻搬家”式的走私活動在珠江水域比較猖獗。

　　飛機仔：根據珠江水道縱橫交錯的地形特點，走私團夥專門製造了一種俗稱“飛機仔”的特製走私船，這種小型船舶全身包鐵，船艙密封沒有艙蓋，僅有一輸油孔，裝備大馬力發動機，航速快、隱蔽性好、行動靈活，非常適合在河汊眾多的珠江水域實施“螞蟻搬家”。

　　廣州海關緝私局經過一年艱辛偵查追捕，最近成功偵破了一個走私柴油54萬噸、食用油1萬多噸、涉案值高達14億元、偷逃稅款3.5億元的全國罕見的特大走私犯罪集團，目前已抓獲主要嫌疑人150多名。

　　此案係新中國成立以來“螞蟻搬家”式團夥走私成品油最大案，案值和涉及人員數目均是同類案件之最。此案驚動了國務院，並由公安部和海關總署督辦。

　　驚人線索

　　中央批示重拳出擊

　　去年2月，廣州海關緝私局接到舉報以鄭洪鈞為首的犯罪集團走私紅油的線索。初步偵查發現，鄭洪鈞從1998年開始走私以來，已形成一個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的走私犯罪集團，該集團不但有自己的走私船隊，還有巨大的專用油庫，走私範圍覆蓋番禺、珠海、中山、東莞、順德、香港等幾乎整個珠三角水域！幾年來走私成品油估計達數十萬噸！

　　鋻於案情複雜，緝私人員沒有急於抓捕鄭洪鈞，而是對其展開摸查，以獲取充分證據。8月，海關總署將此案報告國務院，中央領導作出重要批示，海關總署、公安部嚴令：徹底摧毀鄭洪鈞走私柴油犯罪集團！

　　走私大王

　　四年“生意”離奇暴發

　　鄭洪鈞，綽號“阿七”，38歲，番禺人，父母均是普通漁民。鄭初中畢業後待業在家，後在鎮上稅務所做了八年臨時代徵員，1989年底替一個香港老闆打理水産養殖場，時常開船販運些魚蝦走私到香港。

　　在這期間，他為了降低運輸成本，多數在香港購買並使用低價的紅油。一次，他賣完魚蝦回來後，有人向他購買船上餘下的紅油，這筆交易讓鄭洪鈞嘗到了小小的甜頭，他突然意識到，“走”油比“走”魚蝦好賺多了！

　　從此，鄭洪鈞開始了他的“螞蟻”生涯。憑著小聰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由一條船發展成一個船隊，一個人單幹發展到一個集團，逐漸成為活躍于珠江口水域的柴油走私大王，並成為好幾個走私團夥的靈魂人物。

　　專案組經過幾個月的摸查，基本摸清了鄭洪鈞集團的情況，集團的重點人物也逐一上了電腦檔案。但由於涉案者眾多，一個首腦被抓，其餘肯定四散而逃，為求一網打盡，專案組決定：中秋之夜全線行動！

　　中秋突襲

　　一夜捉了十多頭目

　　2002年9月21日，中秋。廣州市區某賓館。200多名海關緝私警察聚集在一個大型會議廳，對於緝私局來説這樣的規模是第一次。

　　19時正，五十多輛警車陸續出動，兵分二十一路，風馳電掣撲向中山、東莞、番禺。

　　整個抓捕行動自始至終都處於高度保密狀態。一位參加抓捕的偵查科長介紹説：“行動前大多數隊員都不清楚時間、目標和方向，直到與一直跟蹤嫌犯的偵察員會合後，各組組長才打開裝有‘錦囊’的信封，知道抓捕對象的姓名、地址和辦案指引。”

　　在廣州的指揮部，電腦螢幕上顯示了鄭氏集團16名重點人物的照片和詳細資料。

　　20時30分，各組報告：抓捕人員全部進入預伏地點！

　　21時正，一聲令下，200多名民警對鄭氏集團的16名重點人物同時展開抓捕行動！

　　21時12分，第一組報告：頭號犯罪嫌疑人鄭洪鈞在家中束手就擒。經電腦核對資料無誤後，電腦螢幕上鄭洪鈞的名字轉為紅色。

　　此後，電腦螢幕上轉為紅色的名單越來越多，各路小組捷報頻傳。行動持續到第二天淩晨5點，10多名重點抓捕對象中，除三人當晚未在家中沒有抓獲，其餘對象無一漏網！

　　中秋大抓捕在珠三角地區引起了強烈“地震”。知情群眾奔跑相告———走私“大佬”被抓；劣跡在身的犯罪分子四下打探消息，有的甚至連夜潛逃。抓捕行動還引起了連鎖反應，市場油價應聲上揚。

　　黑幕曝光

　　“金字塔”集團“一條龍”

　　在審訊人員淩厲的攻勢下，被捉的頭腦們擠牙膏似地吐出實情。鄭洪鈞走私犯罪集團獨特的組織網路被揭開：

　　多達數百人組成一個金字塔型結構。塔頂的鄭洪鈞既縱向掌握著自己的走私團隊，也橫向協調聯繫著東莞何×國、番禺梁×勤、鐘×輝、中山黃×棠、梁×根兄弟等五大走私家族。

　　六個小“金字塔”下，串起了一大堆家族親戚的名字，鄭的大哥、二哥、表弟、岳父、小舅分別負責組織貨源、發貨、付款、運輸、銷售以及走私柴油的存儲等。環環相扣，形成了供、運、儲、銷“一條龍”的家族式“管理”模式。

　　據説鄭洪鈞因混跡江湖多年，各路關係廣，消息靈通，就是這點使他成了幾大家族聯盟的紐帶。番禺的梁×勤“走”油多年，現在嫌瑣碎，專門從鄭洪鈞處收油倒油；鐘×輝則是與鄭一起買船起家的兄弟，自立門戶後仍與鄭保持合資關係，利潤分成；東莞的何×國則只要求鄭提供資訊及人面上的各種“保護”，到月底自然有一筆資訊費分給鄭；中山的黃×棠、梁×根兩人則類似“項目開發”似地與鄭聯手做買賣。

　　關鍵證據

　　鉅額走私香港露餡

　　由於小額走私很少留下單據等，該案最難處在於取證據。

　　中秋之後，專案組以雷霆之勢繼續展開抓捕行動，三天之內，除抓獲中秋夜漏網的3名重點對象外，又先後抓獲犯罪集團成員36名。

　　為徹底摧毀走私集團，2002年10月始，專案組展開了歷時半年大規模追捕行動。深圳、黃埔、拱北、江門四海關緝私局也緊急抽調警力協查。同時，專案組先後七次派員赴香港調查取證，在香港警方協助下，調取了鄭氏集團走私紅油近50萬噸的重要證據。

　　去年10月到今年3月，“船頭”（即指揮船長出航走私的人員）馮×華、梁×信在中山被抓獲；與鄭洪鈞合作走私的另一團夥頭目鐘×輝，經過10晝夜的追蹤在番禺被抓獲；負責收購走私柴油的重要人物郭×生被抓獲；中山走私團夥頭目黃×棠被抓獲；鄭氏集團中管賬人物梁×桂從香港入境時被抓獲……

　　龐大黑金

　　兩年獲利五千萬元

　　到目前為止，鄭洪鈞走私犯罪集團到案犯罪嫌疑人達150多人，其中執行逮捕80多人！犯罪事實觸目驚心：鄭洪鈞走私犯罪集團總共涉嫌走私柴油54萬噸，食用油1萬多噸！涉案案值14億元，偷逃稅款3.5億元！

　　其中，何×國兄弟團夥，主要在東莞活動，涉嫌走私柴油14多萬噸；梁×勤團夥，主要在番禺活動，涉嫌走私柴油9萬多噸；鐘×輝團夥，主要在番禺活動，涉嫌走私柴油2萬多噸；黃×棠團夥，主要在珠海、中山活動，涉嫌走私食用油1萬多噸；梁×根兄弟團夥，主要在中山活動，涉嫌走私柴油5萬多噸……

　　瘋狂的走私帶來了驚人利潤。鄭洪鈞、何×國這些大大小小的走私頭目在當地都是出名的暴發戶。鄭洪鈞的二嫂有一本記錄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鄭洪鈞從1998年9月到2001年5月，僅僅兩年多時間，就走私紅油9萬多噸，純利5000多萬元！

　　絕望掙扎

　　亡命天涯難逃法網

　　今年6月13日，綽號“國佬”的走私團夥頭目何×國在遼寧鞍山被抓獲，此人的落網，標誌著鄭洪鈞走私集團主要成員全部歸案。

　　此前，“國佬”已亡命天涯幾個月。偵查員們鍥而不捨，僅追捕“國佬”的麵包車就跑了6萬多公里。

　　嗅覺靈敏的“國佬”似乎已經感覺到危險一步步逼來。6月12日晨，鞍山下起了歷年罕見的大暴雨。在狂風暴雨中，“國佬”叫了一輛的士趕到200公里以外的瀋陽機場，想再次逃跑。到機場臨買票時，他卻茫然了，據事後交待，終日逃亡的生活，已令他心生厭倦。在機場徬徨了近半個小時，他又回了鞍山。

　　第二天，在大連海關緝私局、鞍山市公安局配合下，“國佬”被抓獲。“這下可好了，不用再擔驚受怕了！”戴上手銬的那一刻，“國佬”反而一身輕鬆。“逃命這半年我每天都只睡兩個小時，坐車見到交警都怕……我好久沒有講廣州話了！”

　　作案手法曝光一：“睇水族”無孔不入

　　在走私集團金字塔的最底層，有一群特殊的人———“睇水族”。“睇水”是廣州方言，意即望風。“睇水族”多是社會閒散人員，他們散佈在海上和珠江口兩岸，或騎部摩托車守在海關大院附近充當“哨崗”，或坐條漁船漂在海上假扮打魚，隨時監視執法部門的一舉一動。

　　走私團夥往往在不同的水域分別雇請“睇水”人員，同一水域也會有多個分屬不同老闆的“睇水”人員。“睇水族”歐×湖供認：一次海關緝私艇經過時，他發現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拿起手機向各自老闆報告，粗略一算，有30多人！“睇水族”一般夜晚開工，每次“工作”5小時到12小時，一次可得300元到500元。

　　為何×銘、鄭洪鈞“睇水”的歐×湖每月手機話費都要兩三千元！歐家有一幅掛曆，作為收錢的憑據，上面清楚記著何人何時為誰看水。歐×湖出逃時，曾電話叮囑老婆銷毀所有“睇水”記錄。他老婆將各種收據、記錄單都燒了，抬頭看見墻上挂著的掛曆，想想這筆錢還未收，不捨得燒，就將之卷成一團，放在屋外的垃圾堆裏，誰料還是被搜出。這張掛曆，成了指證歐×湖為走私團夥“睇水”的有力證據。掛曆上記錄著在案發當月歐×湖工作了20天，應得“睇水”費上萬元！

　　“睇水族”為監視執法部門的動向可謂費盡心機。歐×湖就在太平海關旁邊買了一套商品房，便於清楚觀察到海關緝私艇的進出情況。負責在有關部單位門口“睇水”的成仔隨身帶著一個記錄本，密密麻麻記著幾十個從各種渠道得來的海關、公安、邊防車牌號。

　　此案中，歐×湖等六名“睇水族”落網，他們將作為走私集團成員，成為中國海關查獲走私案件中第一次被起訴的“睇水”人員！

　　作案手法曝光二：“油螞蟻”神出鬼沒

　　“油螞蟻”的運作極專業。走私分子不惜花鉅資精心改裝船舶，有的加大油箱，特設暗格，有的則是在船底加制“包箱”、“沉箱”。

　　在偷卸走私紅油時，偷卸者與接駁方一般用暗號聯絡。卸油方夜晚到達約定水域時，用手電筒的閃光方式與等候接駁紅油的小船接頭，快速完成卸油過程。

　　距東莞虎門一農貿市場50米外的河邊，走私頭目何×銘鋪設了一條百米長的油管，油管從水泥躉船沿著河底穿過堤壩，一直延伸到河對岸的一個窩棚，而窩棚下面四五米深處埋藏著一個儲油罐！將油從油躉運到岸上每升獲利0.2元，僅在2001年1月，何×銘就輕易撈取了利潤100多萬元！

　　在陸上運輸和銷售方面，走私分子主要是通過由東風牌貨車改裝而成的油罐車進行陸上運輸和銷售。知情人透露，幾年前走私柴油高潮時，這些油罐車在公路上絡繹不絕，甚至在深夜造成交通堵塞！

　　為掩護走私，犯罪分子還開設專門的石油貿易公司。走私頭目梁×勤是珠三角地區有名的“油王”，不但有自己的走私船舶，還擁有一座500噸的油庫，經營6座加油站。

　　為確保走私順暢，走私集團建立了專門的走私貨款週轉渠道。鄭洪鈞手下幹將黃×漢專門負責將走私貨款通過經營地下錢莊的江×妹等人匯至香港。據江×妹交代，僅黃×漢幾年來與其兌換港幣匯至香港就達數千萬元。

　　按照刑法規定，走私犯罪的起刑點為偷逃稅款5萬元人民幣，依此推算，走私紅油必須達到80多噸，才構成走私犯罪，否則只能行政處罰。狡猾的“油螞蟻”們每次走私數量少則七八噸，多則六七十噸，絕不超過警戒線！（姚志德　通訊員　李軍環　劉從新）

　　金羊網-羊城晚報 2003年08月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