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紛由來已久

    甘肅小隴山林業實驗局黑虎林場地處漳縣、岷縣、武山縣的交界地帶，有關地界、草山的糾紛由來已久。現黑虎林場轄區範圍涉及三縣１１個鄉鎮的１３萬多人口，情況複雜，護林面積大，任務十分艱巨。而岷縣鎖龍鄉嚴家村、林畔村等村莊是距黑虎林場回回梁工區最近的村莊，村民們長期以來一直在該工區黃鷂子河一帶放牧。

    ５月２９日下午，記者一行到達漳縣新寺鄉黑虎林場場部所在地。支部書記王德榮告訴記者，嚴家村放牧和林場發生糾紛及磨擦這是事實，但一直以來未發生大的衝突，由於嚴家村和林場相鄰，相處比較融洽。“５２２”暴力案件的發生，這是林場職工沒想到的，事發前，村民曾到林場去鬧事，主要原因是村民認為今年林場擴大面積造林，佔了他們的草山。

    但對放牧一事，嚴家村村民也有他們自己的説法。５月３０日上午，嚴家村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告訴記者，村裏祖祖輩輩在黃鷂子河搭建棚房，定點放牧，這已經成了世世代代沿襲下來的傳統。由於這裡氣候陰涼，只能種植大豆和洋芋，養些牛羊便成了他們的主要經濟來源，但今年黑虎林場栽樹把草場佔了，讓他們沒地方去放牧。在嚴家村幾乎所有村民都認為，他們祖祖輩輩在黃鷂子河放牧，林場沒有理由阻止他們放牧。但村民們也承認，過去因放牧，林場罰過村民的款，但沒發生過大打大鬧的事。但事實上，林場和村民之間，也就是在這樣的磨擦和糾紛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那麼，兇案為何突然發生了呢？

    矛盾日漸激化

    ２００１年初，黑虎林場計劃擴大植林面積，其中回回梁工區就有８０００畝新增的植林地延伸到嚴家村放牧的黃鷂子河一帶；而鎖龍鄉包括嚴家村在內近兩年畜牧業發展迅速。據鄉政府的有關負責人介紹，該鄉被縣上列為牧業強鄉，近兩三年來，通過縣上、世行貸款等項目，為全鄉畜牧業先後投入扶貧資金２０余萬元，這筆錢都發放到各村農民手中，使村民們的牲畜頭數增長，全鄉畜牧業整體上也發展比較迅速。嚴家村屬該鄉最大的村，人口１６００多人，畜牧發展方面，僅牛羊就有２４００余頭（只）。但草山成了雙方的焦點問題，新的矛盾糾紛不僅隨之而來，且進一步激化。

    黑虎林場共有職工９０余人，條件艱苦，護林任務十分繁重，職工説：大多工區的護林點、站就那麼一兩個人，尤其是新栽的幼林，被牲畜群踩壞了，他們心疼啊！況且這是國家的政策！但嚴家村村民説：他們祖祖輩輩在那裏放牧，現在栽上樹沒處放了，日子怎麼過？

    這種矛盾從今年三四月份林場向村民罰款開始升級。記者從村民提供的一些林場罰款憑據上看到，最少的在４００元左右，最高的達１３００元，原因都是牲畜進入林區踩壞了幼林。其中一位村民的罰款憑據上的日期是５月１９日，距案發只有兩三天時間。

    ３月２１日前後，嚴家村及林畔部分村民在個別村幹部的帶領下，前往回回梁工區造林點將副業隊的５個工棚砸塌，並將多口做飯的大鍋及４００多斤麵粉等糟踏毀壞，致６０人的植林副業隊停工３天。據了解，就此，鄉上及縣上主管林業的領導曾專門前往協調處理。

    其後不久，嚴家村村支書前往黑虎林場時，被對方扣留一天。第二天鄉上領導上山協調後將其領回。這件事情加上幾月來村民因罰款積聚的怨憤，一次有組織、有策劃的鬧事行動在嚴家村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

    血案瞬間發生

    黑虎林場回回梁工區護林員成長長在嚴家村遭到毆打，成了“５２２”暴力案件的導火線。

    記者在黑虎林場場部見到了成長長，他剛從附近醫院看病回來，５０多歲的他在林場工作多年，是一名老護林員了，他拄著拐杖，佝僂著病弱的身子，記者看到其腿部、胳膊等多處部位青紫，被打的傷痕清晰可見。

    他説，５月２１日下午１時許，他到嚴家村給工區借耕牛，到村上以後，先到嚴新緒家，嚴的父親説：“我們村上沒人敢給黑虎林場借牛耕地，因為據村上人講，想和林場鬧事。”４時許以後，他從嚴家村出來前往侯家溝村，未出莊被一位五十八九歲的老頭擋住，雙方發生爭執，緊接著，約有十幾個村民趕來，將其打倒，其中一位叫嚴工的村民將其綁在電桿上，這些人用石頭猛砸他的後脖子、肩、胳膊及大腿等部位，致其昏迷。成醒後，嚴工又用棍子在他腿部擊打。７時許，村主任嚴書真從趙家莊叫來一位鄉幹部才將其解開，並安排住在嚴新緒家。２２日當天成在嚴家休息。嚴新緒的父親講，村上人要鬧事，正在準備，他想給場裏人通知，但村上有人監視不敢離開。２２日晚，嚴家村氣氛異乎尋常，成長長説，晚９時許，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先是聽到一片打鬧喝喊聲，隨後又聽到四五聲槍響，時間持續了１小時左右。

    據岷縣公安部門調查，事發前嚴家村村支書嚴國壁得知黑虎林場的車從村子裏下去了，便通知６名社長，讓他們組織村民將林場上來返回的車擋下，就草山一事論理，他本人卻到另一個村去了，事發時現場村民有二三百人，在綁打過成長長的嚴工的煽動下，局面一時失去控制，不明真相的村民為泄怨憤就地揀起石頭亂打亂砸。副場長黃昌河等６人乘坐的解放小卡車衝出圍攻人群逃離，場長陳貴子、副廠長劉劍叢及所長郝文平、教導員包括司機李萬存乘坐的北京吉普熄火後，其頂棚被砸穿，車體毀壞。所長、教導員在車內鳴槍示警，但仍未能阻止圍攻的人群。事發後，教導員辛虎生當晚被送到鎖龍鄉衛生院後死亡，所長郝文平被連夜送到岷縣醫院，在搶救過程中于次日下午死亡。其餘４每人平均受重傷。據住在林區的一位嚴家村老漢講，２３日淩晨１時許，從車內逃出的副場長劉劍叢滿臉是血，用衣服包著頭部，逃到他的住處，他將其連夜送到回回梁工地，返回後已是淩晨４時許。此外，兩把遺失的手槍，一把從車內座位底下找見，另一把于次日被一位老太太送回。

    經過岷縣警方連續８天的調查取證，對已被刑事拘留的１８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審訊，該案基本查清，這是一起有人策劃、有人組織、有人煽動、有骨幹打砸的暴力刑事案。目前，涉及此案的嚴家村黨支部書記和６名村幹部均被免職。

    記者在案發現場看到，路邊到處是堆積的石塊，其間仍有隱隱血痕和斑斑油跡，當時擋車用的一根電桿就放在村委會門口，而年僅３４歲的所長郝文平和５１歲的教導員辛虎生犧牲的地方離村委會僅二三十米遠。

    問題值得深思“５２２”暴力案件發生後，嚴家村村民的心情處於極為複雜的狀態。這個岷縣偏遠的東部山區村莊，世世代代以半牧半農為生，他們沒有想到因為放牧惹下了大禍。而更多的村民從淡漠的法制意識中漸漸甦醒過來，案件本身帶給他們的有震撼、也有思考。

    連日來，縣鄉工作組一邊組織村民做好穩定工作，一邊在各自然村進行法制教育宣傳。記者在嚴家村採訪時，聽到村上高音喇叭正播放宣傳森林保護法，相關內容的標語張貼在村委會門口和村民院落的墻壁上。

    當記者採訪車駛進村口時，一位中年婦女對記者説：“唉，幾個人鬧的事，把大家都給害了！”而一位年長的老人則説，“和林場的糾紛長期就有，但這種事咋就突然發生了呢？村上的牛羊進了剛栽的林地，不少人被林場罰了款，而且罰得很兇，大家心裏本來就不滿，又上山鬧事，村支書被扣，這些事，鄉上咋不及時處理好，給村民做些工作，把矛盾儘快解決了呢？”

    對此，記者此前在醫院採訪場長陳貴子時他也痛心地説，３月２１日滿懷怨憤的嚴家村村民就上山砸毀過林地的工棚及其他物品，他想到事態嚴重，直接找到鎖龍鄉政府反映情況，不料該鄉一位負責人將他像踢皮球一樣推至縣上。他向岷縣一位負責林業的領導出示了“林權證”及林地作業設計文件，這位領導也到現場協調處理，並表態承認支援林場的合法權益，但具體落實到鄉上，阻力依然存在。該鄉一位負責人甚至認為：村民在此世世代代耕牧，現在加以限制，他們生活怎麼辦，並以“歷史遺留問題”為由搪塞。

    同時，還有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既然鎖龍鄉根據該鄉實際被縣上列為畜牧強鄉，並通過多種渠道以專項扶貧資金支援該鄉包括嚴家村發展蓄牧業，以此推動蓄牧業的進一步發展，那麼鄉上為何不就草場問題與黑虎林場方面協商進行妥善處理此事呢？

    岷縣“５２２”暴力襲警案件，留給人們的不只是死亡２人、傷７人的慘痛事實，我們更應該清醒地看到，引發此案的根本原因依然存在，有關部門在從重從快從嚴處理此案的同時，更應將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徹底根除林場和村民矛盾的根源上。

    《蘭州晨報》2001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