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人的心目中農曆新年是最重要的節日，舉國歡暢、普天同慶。而耶誕節這樣一個外來的節日則不然。對於那些信仰基督的家庭，耶誕節的最大樂趣在於一家人聚在一起，在餐桌上一同度過美好的時光。

    克裏斯蒂姚向我們講述了她的家人在中國度過耶誕節的情況。

    我是一個客家人。我家原籍是中國河北，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後來祖輩們一路南遷，來到中國的南方。我父親則走出了中國的國界。他的一生的大部分時光是在牙買加度過的。現在我的很多親戚依然在那裏。父親在牙買加經營一家麵包房。葉落歸根，父親最後回到了中國香港。我們家最終落戶在香港新界的一個村子裏。我們家一共五口人：爸爸、媽媽、我、妹妹和被收養的弟弟。我們三個孩子互相扶持，年紀大的照顧年紀小的。這是中國人傳統的美德，不論到哪，中國人的傳統和習俗都不容易退色。

    我們住的村子裏的村民大多是佛教徒，但我們一家卻是基督徒。我們和同村村民的聯繫是很微弱的。我們被送到了鄰村去上學，因為那裏的人都是基督徒，而且臨村裏還有一座教堂。我猜這樣的安排在當時是很特別的，和大多數人不同。父母不希望我們同本村其他的孩子一起玩。但我們的童年還是充滿樂趣。對於孩子們而言，鄉間比城裏有趣得多。我還記得我們三個姐弟在村子附近的小溪裏捉魚，在村子後面的竹林裏捉螞蚱。

    儘管我們一家都是基督徒，但是我們的耶誕節過得相當樸素。和其他的中國人一樣，農曆新年才是最重要的節日，耶誕節不是一個全國性的節日。當然，我們也會收到聖誕禮物、也會去教堂（這意味著我們要走去鄰村）。從教堂回來以後我們就開始準備聖誕大餐，在下午三點吃這頓豐盛的宴席。通常參加我家聖誕大餐的只有父母和我們三姐弟。叔父姑母和堂姐妹們一般不會來。他們也有自己的耶誕節。

    沒有火雞、我們聖誕大餐的主菜是鵝。每到節日前夕父親就從市場買只鵝回家。我們就會用米飯、蔬菜和其他各種各樣的東西（常常是我、妹妹和弟弟不願意吃的東西）喂它。鵝因此會長的很大。在小小的我心目中，它已經有一隻狗那麼大了。

    現在回想起來殺鵝實在是很殘忍，但當時我們卻很激動。父親會在耶誕節的時候親自殺鵝。他用繩子綁住鵝的翅膀和腳，用刀割破鵝的脖子放血。我們則跑上去用碗接鵝血。鵝血也是我們的一道菜。那時候我們一點也不覺得看著一隻鵝被殺死有什麼不對的。鵝被殺死後會被放到一盆開水中燙一燙，使鵝的毛根變得鬆軟。然後由我們去給鵝除毛。父親負責烹調。耶誕節是他大顯身手的日子，因為他比媽媽更會烹調。通常父親會把鵝煮熟，然後剖開。

    我們完成的第一道菜並不是鵝，而是鵝湯。將鵝從鍋裏撈出去以後父親會小心地除去漂在湯表面的油脂，然後把幹蘑菇、魷魚乾等等調料放入湯裏。再燒一會以後湯散發出一種濃厚而深沉的香味。在冬天寒冷的日子裏鵝湯可以給每一個人溫暖。

    然後是鵝——白煮鵝，不再經過其他的處理。當然有時候我們也蘸上調味汁吃。調味汁是用生薑末和很濃的米醋調成的，有時候父親還往裏面加上一些白糖。鵝某些部分的肉有五英寸那麼厚，只有很薄的皮和脂肪。那簡直是天堂才有的食物：肉質細嫩、多汁，充滿香味。儘管我們吃的饕餮，一家人還是沒法一餐就吃完一隻鵝。父親會把粗鹽抹在剩餘鵝的表面，把它腌制起來。第二天再吃的時候先洗去表面的粗鹽，把鵝肉蒸熱了就米飯吃，那又是另為一種美妙的滋味。

    除了鵝以外，我們的聖誕大餐還有豬肉、魚和蔬菜。我記得有一道菜我特別愛吃。那是用豬的大腸做的。在做菜之前，必須把豬大腸徹底清洗乾淨。父親會用鹽反覆的擦洗它，放在流水下衝乾淨，把它的裏面掏出來，反反覆復洗上三四遍。然後把一種白胡椒粉（正確的胡椒非常重要）塞進去。之後只要用水煮就可以了。等到豬大腸煮好以後再切成小段，味道好極了。

    我們還有布點添點，是一種花生糖。父親非常重視這種糖果。他在做花生糖的時候我們是絕對不準看的。父親説如果我們看的話花生糖就做不出來了。不用説，孩子是抵禦不住好奇的。有一天我們偷偷的躲在門後面看父親怎麼做花生糖。他發現了我們，把我們趕走。讓我們感到驚奇的是花生糖真的沒有完成，它的形狀完全不對。

    父親在餐桌上喝著白酒或者啤酒，我們則喝茶。我們邊吃飯邊説這基督耶穌和聖經的故事。耶誕節是一年中唯一一次我們這些孩子被允許在餐桌上説話。

    我14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他對我們很嚴格，但我們卻難以忘記他，也忘不了那中國式的耶誕節。

    中國網2002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