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紹興
    紹興位於浙江省的寧紹平原西部,地理位置居東經120度35分,北緯30度處,屬副熱帶季風氣候,溫和濕潤,四季分明。紹興地勢南高北低,南部以會稽山為主,有香爐峰、秦望山、百尖崗、舜王山、石旗峰等。北部多江河湖泊,據統計,紹興境內大小河流總長達1900多公里。

    “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游。”紹興古稱“山陰”,王羲之的這句詩是説水鄉紹興的自然景觀,而紹興景觀之美,卻更在人情,生活之情。山明水秀的自然美景,以及純樸真摯的風土人情,孕育了歷朝歷代的無數名人,所謂鐘靈毓秀。

    紹興城內的河道,縱橫交織,多為一路一河,並行而設。如今河道已被填掉許多,但市井水鄉之景觀,尚留下許多。這種“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致,成了水鄉市井文化的積澱物。吳越兩地的水鄉景觀十分相近,所以也可用唐代詩人杜荀鶴的《送人遊吳》來描述:“人家盡枕河。”枕河人家的生活,以水展開,住在水邊,吃水、用水、乘舟而行于水,也以水景孕育著水鄉人的個性和文化特徵。紹興的紹劇、越劇,更與水鄉景觀、水鄉文化緊緊相連。

    紹興有悠久的歷史,遠在新石器時代,這裡就有了人的痕跡,許多出土文物可以為證。史書上記述的更為豐富。上古時代的帝王虞舜,曾在紹興巡守、遊憩、生活,紹興南端的小舜江、舜王山和山上的舜王廟,都記述著這些歷史。到了夏禹時代,大禹曾在此大會諸侯,死後便葬于會稽山下,即如今的禹陵一處。春秋戰國時期,紹興為越國的都城,越王勾踐之“臥薪嘗膽”,奮發圖強的遺跡至今尚存,“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至今仍銘刻在紹興人的心中。

    紹興從秦漢時代起,置會稽郡,唐代時稱越州,至南宋康王趙構避難南渡,官紳上表,乞賜府額,趙構題“紹祚中興”(紹,即繼承,祚,即國統)遂改為紹興府,這也就是“紹興”地名的由來。元代廢府為路,明清二代復稱紹興縣,今為紹興市。

    紹興以黃酒名聞天下。紹興老酒歷史悠久,早在二千多年前,越王勾踐以此佳釀獻給吳王,吳國軍士狂飲,積壇成山。南朝梁元帝在《金縷子》中説到他讀書時,總是身帶“銀甌”,“貯山陰甜酒,時復進之。”直到今天,很多紹興人都能喝酒。除了黃酒,茶葉、瓷器、絲綢、紙扇、腐乳、氈帽等,也都是紹興的著名特産。

    紹興一地,歷代名人輩出,可謂風流遍地。除了先秦時期的夏禹、勾踐外,秦漢以降,更是群星燦爛。西漢司馬遷曾到紹興,“上會稽,探禹穴”,事載《史記》。東漢思想家王充,他的著作《論衡》,可謂立唯物主義思想之巨作。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他的《蘭亭序》為蓋世之作,蘭亭之名聞天下,即由此而得。唐代詩人有賀之章、朱慶余等,而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亦慕名來遊稽山、鑒湖、若耶溪,並留下不少詩篇。南宋詩人陸游,時代書畫家徐渭、陳洪綬,明晚文人張岱,清代畫家趙之謙、任伯年,以及理學家劉宗周,史學家章學誠等等,不勝枚舉。

    近代名人當中,政治家、革命黨人較多,也有文人。秋瑾、徐錫麟、陶成章、蔡元培、魯迅等等,當然還應當包括周恩來,他的祖籍在紹興,如今紹興還有他的祖居——百歲堂。

    烏篷船緣情

    陸游有詞《鵲橋仙》:

    華燈縱博,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

    輕舟八尺,低篷三扇,佔斷蘋洲煙雨。鏡湖元自屬閒人,又何必官家賜與!

    詞史“輕舟八尺,低篷三扇”指的就是紹興的烏篷船。可見紹興的烏篷船至少已有八百餘年的歷史了。

    紹興的烏篷船有小型的,也有大船,紹興人把篷上塗黑漆的船都叫烏篷船,有的大船可坐二三十人,是交通船,叫“埠船”。還有更考究的,黑漆船篷,有明瓦(一種用半透明的貝殼片拼起來,功能如玻璃,冷天或雨天關上篷,艙內仍有光線),是一種豪華型的大船。從前大戶人家遊山玩水,嫁娶喜事,或清明掃墓等所用。

    小烏篷船是一種特殊的交通工具。紹興乃是水鄉地帶,往來交通,凡來往人多的地方,就有定時、定點的大型“埠船”,但如果要到人少而偏僻的地方去,沒有“埠船”,就得討小烏篷船。小烏篷船由一人駕駛,手腳並用,前進之力主要靠腳躅(蹬的意思)槳,手劃的槳主要用來把握方向。有時河道較狹,腳躅槳太長,不能用,則只好用手划槳來劃了。由於船體比較狹小,腳躅槳比划槳有力,所以行得快。所謂“扁舟一葉”,輕盈飄逸,動作敏捷。

    烏篷船小而輕,因此下船上岸時船會搖晃,須小心,婦孺們往往要別人扶一下,船艙比較矮小,不能站立,只能坐或躺,船底鋪席子,比較乾淨。大人橫坐,背靠一邊,腳可以頂到另一邊。划船者坐在船尾,背後一塊木板,像椅子背,可以靠著划船。還有一把大傘,撐在座位之上,可遮陽擋雨。有的船後部還有個小爐子,可以燒水煮飯,另外有個陶制水壺可飲水。記得我小時候乘烏篷船時還討水喝。與船夫閒聊,問他中午吃什麼?總是會説:“老花頭:烏幹菜,白米飯。”可見他們是很辛苦的。

    乘烏篷船是一種樂趣。船過橋洞,對孩子來説好像是一件重要的事,記得我母親總要在過橋時對我説:“過橋哉!”大概是要我注意,以免船磕在橋墩使船搖晃吧。最有意思的是船過竹絲排(養魚分隔水面用的竹壩,利用竹片的彈性讓船通過)時的情景。船過竹絲排,刮過船底,吱吱做響,腳底有些發麻,別有情趣。

    人坐在船中,向四野望去,景色更為迷人。由於視線低,所以遠山好像就在稻田的上部與船一起向前似的。船外之水離人很近,人好像坐在水面上,大自然的情趣,令人有一種説不出的親近感。

    鑒湖與社戲

    晚明文學家張岱説:“……余弟毅孺,常比西湖為美人,湘湖為隱士,鑒湖為神仙,余不謂然;余以湘湖為處子,眠娗羞澀,猶及見其未嫁之時;而鑒湖為名門閨淑,可欽而不可狎。若西湖則為曲中名妓,聲色俱麗,然依門獻笑,人人得而媟之矣褻。”(《西湖夢導西湖總記》西湖在杭州,湘湖在蕭山,鑒湖在紹興,從這三個湖的比較中,也許使我們對鑒湖有一個比較確切的審美定位。

    之所以説鑒湖如同一位美麗的“名門閨淑”,一是因為它自然而文靜,二是因為它古雅、成熟,除了景觀之美,更有文化之內涵。東漢以來,鑒湖一直為文人們青睞。唐代詩人李白有“鏡 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杜甫也稱“越女天下白,鏡湖五月涼”。南宋詩人陸游有詞《漁歌子》:“晴山滴翠水挪藍,聚散漁舟兩復三。橫埭北,斷橋南,側起船篷便作帆。”鑒湖風光,令人陶醉,你若乘烏篷小舟,盪漾湖上,觀四野山水之景,聽小舟擊水之聲,會有飄然忘機之感。遠處青山,層層疊疊,近處碧水,粼波漣漪;若逢夕陽西下,則滿湖霞光,更覺神奇。鑒湖也還有生活之趣,它如同一幅山水畫,以山水為主,還有屋宇、竹林、點景人物,可謂可觀、可行、可遊、可居。

    中堰頭本是一處古代的水利工程,堤上建有一座廟,即鐘堰廟,參拜者甚多。廟前有一座戲臺,建在水中,每年農曆三月十四,是鑒湖創建人馬臻(東漢時人)的生日,在這裡要演戲。演出時場面相當可觀。廟前有一塊空地,空地臨水,對面就是戲臺,所以看戲的人可分兩組,一組在空地,另一組則在水面上。凡自家有船的,便早早把船劃到這裡來,搶佔最佳位置。戲一般從下午開始,演到次日天明。演的多是紹興大班,如“雙龍會”、“將相和”、“借東風”、“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看戲是很自由的,“戲文台下”聊天、吃東西,餛飩、糕餅、瓜子、花生、甘蔗、荸薺,樣樣有,大人小孩都很開心。其實,這種“社戲”是演給菩薩看的,廟宇正對著戲臺,可以説是“最佳位置”,老百姓看戲是“分享”,在岸上、水上,坐滿、立滿人。這種場面,魯迅在《社戲》中已有描述。我小時候也跟隨母親去鐘堰頭看過這種戲。至於演的什麼戲,我不知道,但使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武打場面。記得一個演員在原地可以連翻數十個筋斗,台下喝彩,翻一個喝一聲,氣氛熱烈之至。據説在這裡曾拍過電影《舞臺姐妹》的外景。當地人一直津津樂道。

    鑒湖之美,在於“自然”,所謂“陶然忘機”,因此每當我見到或想到鑒湖,總會聯想起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以及那首同名的曲子。

    墮民與三埭街

    紹興一地,從宋代開始有一群處在社會底層的人群,被稱為墮民,又稱墮貧、大貧,集居在紹興城內東北隅的一塊地方。這些人被歧視為賤民階層,紹興人的罵人話中有“賤胎”,指的就是這些人。有這麼一個傳説:明朝初年,國師劉伯溫巡視浙東,來到紹興。一日,他登上臥龍山,極目四野,心中慨然。但當他見到紹興城的東北角上有一塊四面環水的地方,形似一片荷葉,不解其中之意,問邊上隨從。答曰:“這叫荷葉地。”他又問:“這裡住的可是名門貴族?”又答曰:“不是的,那裏住的都是貧窮人家,宋朝焦光瓚的部下。因焦光瓚叛宋投金,他的部下作為罪俘遣送到這裡安家,被視為‘墮民’。這些人只配在大戶人家婚喪之時,充當吹鼓手、伴娘和侍奉,從前連戶籍也沒有,後來建立大明,才給他們入冊。”劉伯溫是個善識“風水”之人,他看了這地形和方位,不禁吃了一驚,心想,這地形是出“真命天子”之地,對我大明有存亡之關係。怎麼辦?後來他終於心生一計:可以像補酒缸那樣,用許多螞蟥袢把這塊荷葉地“綁縛、釘死”,以破“王氣”。於是他假托為民方便,就在這一圈河道上建造起十一座橋(橋形如螞蟥袢),這就是香橋、長橋、保祐橋、瑞安橋、縣西橋、日暉橋、大善橋、利濟橋、小江橋、斜橋和探花橋。等這些橋造好以後,劉伯溫得意地説:從此以後,這裡不會出真皇帝了,要出也只能是假皇帝。此話倒是真應驗了。因為這些墮民中有一部分是唱戲的,戲臺上演的正是假皇帝。

    在這塊“荷葉地”上,有三條街即唐王街、學士街、永福街。合稱“三埭街”,從前是墮民集中居住、生活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這一帶幾乎都是平房,很少樓房,臟、亂、窮。

    男性的“墮民”多為唱戲、做吹鼓手的,也有賣糖餅(麥芽糖)、換錫箔灰的,女性的多為“老嫚”(伴娘),女孩子出嫁時必須用的。老嫚形象很有特色,頭上戴頭髻(假發做的,盤在頭上,好像古代女子頭上的高髻),上身穿深色衣服,外罩一件黑背心,下面是黑色折裥長裙。手臂上挽一隻“老嫚籃”,用竹編成,涂上棕色漆,底方口圓,還有個蓋,她們稱之為“元寶籃”。我小時候在路上走,經常見到這樣的老嫚走過。還有個習俗,説是路上看見老嫚有運氣,看見尼姑有晦氣。

    老嫚在結婚時有大用場,她會告訴新娘子許多有關結婚儀式規矩,注意事項,乃至洞房之私事。另外,老嫚嘴最甜,很會討口彩,使結婚更有喜慶之氣氛。但老嫚憑自己這一張花言巧語的嘴,自己受益不淺。吃的、用的,還有錢財寶物,都往老嫚籃裏裝。稱之為元寶籃,可謂名副其實了。

    老嫚還有一個特點,凡是到誰家結婚時做過老嫚的,以後一直會到這家去要這樣那樣,逢年過節、生日壽慶,老嫚都要來“打秋風”,想撈點好處。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嫚,這种家庭竟達數十家,當然好處撈足了。記得小時候我家和姨媽家住在一起,表兄表嫂的老嫚還常常來,花言巧語,得些好處。一直到解放後,才不見蹤影了。

    後來人民政府改造了這些墮民,提高了他們的社會地位,禁止了一些迷信、低級活動和社會陋習。如今紹興的三埭街,早已看不到“賤胎”的痕跡了。(沈福煦)

    北京青年報風俗地理2002/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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