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演進,直接或間接引起多次台灣與大陸之間的人員流動。
1987年11月2日,台灣當局迫於島內輿論和民心壓力,開放台灣民眾赴大陸探親。隨後,臺胞到大陸探親、旅遊、經商、求學漸次熱絡,從而形成了老兵回家、青年創業、返鄉投資等一波又一波“大陸熱”。
台灣老兵:“想回家,永遠都不會是錯的!”
1948、1949年,有數十萬年輕人隨國民黨軍隊匆匆潰逃台灣,當年他們天真地以為不久便可以回到大陸,卻萬萬沒有想到一水之隔,卻使他們與家鄉分離數十年。幾十年音信全無的骨肉分離,讓兩岸同胞望穿秋水。
1987年10月14日,在全國人大《告台灣同胞書》發表近9年之後,國民黨中常委通過決議:“凡在大陸有血親、姻親、三親等以內的親屬者,得登記赴大陸探親。”
封閉40年之久的大門轟然打開,遊子歸家的腳步幾乎踏平了波濤洶湧的台灣海峽。據統計,台灣開放民眾赴大陸探親僅一個月時間,大陸就接待台灣同胞13000人次。白髮的兒子尋垂垂老矣的母親,步履蹣跚的老兵與走時滿頭青絲如縷、如今容顏已老的妻子相識卻難相認。在一聲聲“我要回家”的呼喚聲中,歷經了40年磨難,走時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回來已是步履蹣跚的台灣老兵,尤其引人關注。
據台灣有關部門統計,這些台灣老兵中還有約28000人是“孤家寡人”的單身老兵,其中有7000多人近年來已返回大陸定居,圓了“葉落歸根”夢。
老兵,你在他鄉還好嗎?
故鄉在山東的臺胞劉先生,已經86歲高齡,講話時操著滿口叫人聽不懂的山東口音,他笑呵呵表示,當年國民黨軍隊敗逃時,他連家眷都來不及帶出,便逃命來臺。來臺後在部隊裏一呆就是10多年,日子就這樣稀裏糊塗過去了。
而18歲就離開家鄉上海,隨國民黨軍隊四處征戰的臺胞張先生,煙癮很大,一天得抽一盒多,望著手指中夾著的香煙,他頗有傷感地説:“以往只要心情不好想家時,就會點煙來抽,一抽就是幾十年,想戒也戒不掉。”
對於這些已日薄西山的台灣老兵而言,故鄉往事的記憶並未被歲月消磨殆盡,反而清晰如昨。一談起過去,每個人心中仍存有不可磨滅的無奈與感傷。
出生在四川的王平有些不好意思説,年青時在大陸,連台灣是圓是扁、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1948年部隊要到台灣時,長官還騙他們説是要到日本去“玩玩”,而他們這群人也就深信不疑,大家都興奮無比,一路上居然沒有人當逃兵就糊裏糊塗來到台灣。自退伍後,王平就一個人自謀生活,到處做點小零工什麼的,日子雖苦但倒也“安貧樂道”,幾年前才住進了台北的“榮民之家”。
“以前的日子真是很苦的!”老兵李軍回憶説,以前薪水少,有時當兵的甚至發不出餉,微薄的薪水都捨不得花,有些煙癮大的人拿了錢就急著去買煙,一個月的生活常是“寅吃卯糧”。
問他們年輕時就單身來臺,往後幾十年又沒跟大陸家人聯繫,在台灣難道就沒有碰上動心或是中意的女孩子嗎?怎麼就不想在台灣成家立業?王平苦笑著説:“動心?你什麼都沒有,拿什麼跟人家動心?”而先前在大陸就有妻有子的李軍表示,那時候一方面是沒錢,另一方面是還惦記著故鄉的老婆、孩子,總以為“老總統”帶他們來台灣只是暫時的,過個3、5年就會帶他們“反攻大陸”,到時候自然可以和家人團圓了,他們賺的一點點錢都不敢花,想帶回大陸給親人們做一些補償,沒想到......
“死也要將這把老骨頭埋在大陸”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這是唐代詩人賀知章的名篇,用來形容台灣老兵們的“遊子悲故鄉”的“望鄉”心態是最貼切不過了。
返鄉探親的老兵對於歷經數十年滄海桑田變幻的故土,有大喜,也有大悲,但數十年的歲月曆練,已使他們在面對一切變異時,能保持一份淡然、體諒與堅忍。
臺胞陳先生是1949年從青島港被帶走的,當時他已經35歲,家中3個孩子,老大是個8歲的女兒,老二、老三都是兒子,最小的才8個月。
陳先生在台灣的部隊裏一呆就是十幾年,退役時已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什麼積蓄也沒有,靠四處打工為生。“每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上眼睛便是老伴拉著3個孩子在村口等我!”
那時海峽兩岸仍然沒有什麼鬆動。儘管祖國大陸1979年便發佈了《告台灣同胞書》,歡迎台灣同胞探親訪友,骨肉團聚。可台灣當局仍然是一副不理不睬的姿態,要在那個時候回大陸,不僅要冒很大風險,而且,走了就不可能再回來。陳先生當時已橫下一條心,説什麼也要在還能走動的時候回老家去,“説什麼也要將這把老骨頭埋在大陸”。
1987年元旦剛過,在幾個朋友的暗中資助下,陳先生湊齊了回家的路費,並辦理了旅遊護照。從台北飛經菲律賓,又從菲律賓飛到香港,再從香港轉道廣州,終於回到了離別40年之久的故鄉。
走時35歲的壯年漢,再一次邁進家門時,卻鬚髮皆白,腰弓背駝。
“那天走進村子,正好是陰曆的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的日子。不斷響起的鞭炮聲使我的腳步踉蹌起來。多久了,我沒有聽到這喜慶的聲音,多久了,沒有與孩子們一起過個開心的新年。”
這就是家啊,這就是老家,幾十年只有這一刻,陳先生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像個真正的人。那一年的春節,是他漂泊40年過得最舒心的一個年。
老伴這些年來受的苦太多了,她的身體已被生活壓榨得只剩最後一絲氣力,丈夫的回家讓她了卻了最後的心願。剛剛團聚不久,老伴便一病不起,陳先生竭盡全力四處尋醫問藥,也未能挽留住她。第二年的秋天,她便永遠離開了,離開了這個剛剛完整的家。
因為陳先生是在台灣開放探親前偷偷回大陸的,台灣方面很快將他戶口登出,並把他列入了所謂“通匪”的“黑名單”,並揚言他要是回台灣,會被立即送去坐牢。
“我既然打算回大陸就沒有想到再回台灣。與其在那個孤島了卻殘生,到不如拼死一試,我當時就是這樣想著一步一步跨過台灣海峽來的。”
“我想回家,這永遠都不會是錯的。”陳先生用平靜、低沉的聲音講出來的一切,卻有著驚風雨、泣鬼神的感動。
當然,並非每位回到故土的台灣老兵都能遇上陳先生那樣“美好的結局”,有不少老兵回來後的心情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自己仿佛身處時空縫隙一般。
有的是父母雙亡,有的是妻子改嫁,老兵們當初懷著“不望盼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的心情返回大陸,沒想到回來後他們面對的卻是揪心難受的現實。説到回鄉探親,台灣老兵樊華立刻老淚縱橫,語音哽咽著説:“還説什麼呢,老屋拆了,路也不認得了,連爹娘的墳在哪都找不到,景物全不認得了,看了就讓人難過老半天。”
“悲莫悲兮生別離”。台灣老兵幾乎都是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倉促拋妻別子離高堂,飄洋過海到台灣。孰料一去40年,回家的路,雲山阻斷,崎嶇漫長,從此他們的生存,不能不在離愁別恨中煎熬;而在老家盼望丈夫兒郎歸來的妻子、父母,不能不望著大海祈禱上蒼,長久地守護著藏在心底的那一份重見親人的希望。
這是一個歷史的悲劇,一代人負載著金甌殘缺、家庭離散的痛苦。
在台灣老兵的心裏,大陸的家園永遠是夜裏閃耀著的一盞燈,使他們在孤獨的遠行中還有選擇堅強活下去的一絲希望。家園!家園!在所有的人類詞典裏,只有“家”這個詞的解釋是共同的。所有的人都與“家”有著難以割捨的血緣。幾十年來台灣老兵尋親的腳步匆匆,都是為了那個骨肉團聚的夢圓時分。老兵們與家人暫時的團聚後,仍舊是分離,有的甚至是永別,對於大多數已是耄耋歲月的老兵們來説,只要海峽兩岸不統一,隔海相望而不能團聚的現實,必是他們終生的遺憾,妻離子散的人間悲劇將繼續演出!
青年創業:是無奈還是希望
……
(全文請見《兩岸關係》雜誌200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