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史上首批官派留學生赴美紀錄

    從19世紀70年代起,清廷重臣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等人倡導發起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運動,希望利用西方的科學文化知識挽救垂死的清王朝。從1872年到1875年,清政府先後選派了120名10歲至16歲的幼童赴美留學。這是近代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批官派留學生。

    容閎提出“留學教育計劃”

    説到近代中國的第一批留學生,人們就會談起被譽為“近代中國留美第一人”的容閎。容閎是廣東香山縣人,少年時家境貧寒上不起學,只好到德國傳教士在澳門開辦的教會學堂讀書。1847年,該校校長、美國傳教士布朗因病提前歸國,要帶幾名學生赴美留學,容閎在布朗的幫助下,來到了美國。

    在美國,容閎先入中學,後在耶魯大學半工半讀學習英語文學,靠獎學金和打零工完成了學業。面對祖國的落後和異邦的強盛,容閎希望能有更多的中國青年“以西方之學術,灌輸與中國”。

    1854年11月,26歲的容閎謝絕了美國友人的挽留,經過3個多月的海上顛簸,回到了闊別7年的祖國。

    回國後的容閎先在廣州學習中文,後到香港謀生。為了自己的“留學教育計劃”,他曾經積極遊説過太平天國領袖,但未被採納。後來,他又來到上海,先在海關做事,後當翻譯,轉而經商,開茶葉公司,最後投入兩江總督曾國藩的幕府。當時,為了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需要,曾國藩建立了近代中國最早的兵工企業。兵工廠中使用了大量的外國機器,急需懂洋文的技術人員,於是容閎就有了用武之地,並得到曾國藩的重用。

    曾國藩曾派容閎赴美購置機器。1870年,曾國藩到天津處理“天津教案”,由容閎擔任翻譯。在與曾國藩的接觸中,容閎大膽提出了他的“留學教育計劃”。對此,曾國藩非常贊同,並立即與李鴻章聯合上奏清廷。得到了清廷的批准,並在上海成立了“總理幼童出洋肄業局”,由容閎和陳蘭彬等人負責此事。英美等國駐華公使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也紛紛表示願意接受中國留學生。

    萬里蹈海赴花旗

    1872年,清政府向美國派遣了第一批官派留學生。根據洋務運動的切實需要,第一批留學生主要學習科技、工程等辦洋務急需的學科。考慮到語言問題,最終決定選10歲到16歲的幼童出國。

    按照計劃,首期留美幼童名額為120名。從1872年起每年派30名,至1875年派完,預計留學時間15年,經費一律由清廷支付。當時,國人多視出國留學為畏途,尤其是美國,距離中國萬里之遙。在當時的中國人心目中,都認為那裏是“蠻夷之邦”,甚至有謠言説美國人會把中國人的皮剝下,“安在狗身上”。況且把這些10來歲的幼童送出國,一別15年,還要家長簽字畫押,這讓父母們難以接受。

    留美幼童詹天佑的父親詹作屏出具的保證書寫道:“茲有子天佑,情願送赴憲局帶往花旗國肄業學習技藝,回來之日聽從差遣,不得在國外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儼然一紙賣身文書。儘管容閎使出了全身解數,還是招不齊。無奈之下,容閎只好返回老家動員鄉親們報名,同時在附近縣市活動,結果還是沒招滿。後來他到香港招了幾名,才勉強湊夠數。

    1872年8月11日,這30名幼童由容閎率領,從上海坐船赴美。這些在大輪船上蹦蹦跳跳的孩子此刻也許不會想到,他們稚嫩的肩上擔負著為國尋求富國強兵之路的使命。在這些幼童之中,不少人成為了近代中國歷史上的佼佼者,如著名鐵路工程師詹天佑,礦冶工程師吳仰曾,民國政府第一任國務總理、復旦大學創辦人唐紹儀,清華大學第一任校長唐國安等。

    住在美國人家裏

    為顯示大清威儀,幼童們上岸時一身中式打扮:瓜皮帽,藍緞褂,嶄新的黑布鞋,排著整齊的隊伍踏上了美國的土地。特別是每人一條烏黑油亮的小辮子,引起美國人的好奇,每到一處總是觀者如雲。

    為了讓初到美國的孩子們適應英語環境和美國的生活方式,容閎按照美方的建議,將孩子們分別安排在了美國東北部新英格蘭地區的幾十個美國家庭裏。中國留美幼童紀念學會會長高宗魯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寫道:“中國幼童與美國家庭共同生活,水乳交融,對促進民族感情貢獻良多,影響源遠流長。”“中國幼童留美,首開中美教育交流的先河,也是中國早期現代化運動極具重要性的一頁,彌足珍貴。”

     剛登上新大陸的小留學生們首先遇到的問題就是語言。住在美國友人家裏,西洋的生活方式更是讓他們摸不著頭腦。有些美國家庭的女主人出於愛憐,經常一見面就抱起小留學生親吻他們的臉頰。這讓這些初到異國的小孩子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好些人吃不慣西餐,餓肚子在所難免。據説帶隊的清朝官員自帶了一些腌黃瓜,沒幾天就被孩子們偷吃光了。每當小留學生們上街,就會有一群美國小孩跟在後面圍觀,有的還指著他們的小辮子高喊:“中國女孩子!”這讓中國的小留學生們非常難堪,有的急得直哭。

    在學習上,這些十二三歲的小孩既要補習英文,還要集中起來學中文。當時最讓他們頭痛的是每週用文言文寫一篇作文,如果寫不出來,先生就會打屁股。

    經過兩三年的英語補習,多數幼童進入了更高一級的學校學習。在美國的小學、中學,幼童們接受的是一種全新的教育,加之小孩子特有的適應能力,初來美國時的生活困難已經不復存在了,孩子們很快融入了美國社會。時人李圭在《環遊地球新錄》中記述了他在1876年美國費城萬國博覽會上見到這些中國小留學生的情景:“諸童多在會院遊覽,于千萬人中言動自如,而外罩短褂,仍近華式。見圭等甚親近。吐屬有外洋風派。幼小者與女師偕行,師指物與觀,頗能對答。親愛之情,幾同母子。”

    這些遠離父母和家國的孩子們個個學習用功,成績優良。他們因為用功過度,加之身體單薄,常常病倒。還有3人積勞成疾,客死美國。到1880年,多數小留學生已經中學畢業,許多人進入中專或其他職業學校學習,還有60多人正在讀大學,詹天佑和歐陽庚已從耶魯大學畢業。

    “美國化”嚴重,清政府將其提前召回

    清政府中的一批人倡導辦洋務,本身是希望在保持封建政治和文化傳統的前提下,利用西方先進技術挽救垂死的清王朝,其思想精髓即所謂“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派遣幼童赴美,是希望假外國人之手培養出一批掌握西方科技知識,但骨子裏滿腦袋封建綱常禮教的衛道士。幼童留美的結果卻與這一初衷大相徑庭。

    留美幼童在美國的幾年時間,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過的是美國式的生活,小孩子思想簡單,非常容易“美國化”。到美幾年之後,這些孩子們大多不願穿中式服裝,尤其是那根拖在腦後的長辮子,既麻煩,又常遭人白眼,不少幼童索性把辮子剪掉,只在見清廷督導長官時再弄一根假辮子裝上。當隨行的清朝官員發現有的幼童剪辮子,就一面嚴厲管教,一面上奏清廷。清政府由此對這批留美幼童政治上失去了信心。此外,還有一些幼童受美國宗教文化的影響,漸漸地信奉了基督教,這更讓清政府不能容忍。

    從小學到中學,小留學生們用的都是西方的教材。他們從這些書中不僅學到了許多自然科學知識,而且也接觸了較多的資産階級啟蒙時期的人文社會科學。數年之後,很多幼童漸漸對《四書》、《五經》和儒學孔教失去了興趣,對煩瑣的封建禮節也不大看重,而對個人權力、自由、民主等觀念十分迷戀。個別的幼童還和美國的女孩子暗暗約會。充滿青春活力的幼童們還與美國孩子一起參加各類體育活動,詹天佑等人還組織了棒球隊,在不少比賽中取得過好成績。在受過美國文化熏陶的容閎眼裏,孩子們的這些變化都是很自然的。但是,在隨行的清朝守舊官僚看來,這些舉動卻是大逆不道。

    1876年,清廷派吳子登出任留美幼童監督。吳子登雖支援洋務運動,自身也通曉英文,但思想不夠開放,且官僚習氣嚴重,對派留學生常持異議。他一到任,就將幼童們召來,嚴加訓斥,並下令開除了兩名信基督教者,引起許多學生的不滿。此外,吳子登還加重幼童們的中文課程,突出進行封建道德和禮儀教育,使幼童們非常反感,對吳子登的話就是不聽,只聽從容閎一個人的號令。

    惱羞成怒的吳子登頻頻向清廷寫奏折,還給李鴻章寫信,講留美幼童如何“美國化”,講容閎如何放縱幼童,如何目空一切等等。只憑一腔熱血報國卻對中國政治一無所知的容閎根本沒有在意吳子登的這些行動,也不進行反駁。清廷上下對吳子登的一面之詞信以為真,連曾紀澤(時任駐英、法公使,曾國藩之子)這樣開明的官員都認為留美幼童難以成才。1881年,吳子登請求清廷將幼童們全部撤回,迅速得以批准。從8月21日起,除少數人抗拒不歸外,首批留美幼童分3批啟程回國。

     《環球時報》2003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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