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哈德小鎮只有２０多家漁戶，而他們建造的釣魚小木屋倒有６００座，成了一個冰上漁村。小木屋中設有桌椅沙發，遊客可以盡情地吃喝、聊天，或者讀書下棋。每個屋子裏都在近墻處開出了一條與屋等長、寬如報紙小冰溝，固定在墻壁上的一根根釣線，帶著鉛墜，由此垂入水底。每個鉛墜係著兩個魚鉤，誘餌則是生豬肝。因此，遊客不需像尋常垂釣那樣手持魚竿、全神貫注，而完全可以隨心所欲地幹些別的事情。當你抬眼看到某根線抖動時，這就意味著魚兒已上鉤了。一個燒木柴的火爐把室溫提到了澡堂的水準。室外雖寒氣逼人，室內卻熱氣騰騰。許多人不得不穿著Ｔ恤衫釣小魚。不花錢租小屋的室外獨釣者與天地融為一體，只能靠抽袋煙或呷口酒抗寒了。

    在如此舒服的條件下，遊客是不願草草收場的，一般一呆就是10多個小時。小屋的出租每日分兩班：早８點至晚８點是一班，晚８點至次日晨８點是另一班。漁戶按人頭收錢，玩兩小時和玩十二個小時一個價。週末每人２０加元，週一至週五每人１７加元。漁戶建造的釣屋大小不等，最小的容４人，最大的可接待２０人，但互不相識者不會被安排在一起，以保證顧客的輕鬆愉快。要知道蒙特利爾的賭場，不大一會兒，聽幾個響聲，２０塊錢就被老虎機吞進肚裏。來貝哈德，２０塊錢能玩個通宵，且總有收穫。只要你運氣好，釣多少都是你的。今年元旦後，曾有四位遊客在這裡玩了１０個小時，釣了９０公斤布拉蒙魚，滿載而歸。如此週到的服務和低廉的收費使遊客數量逐年增加，從１９９６年時的６.5萬人直升至２００１年的12.5萬人。

    遊客的汽車可以徑直開到釣屋旁，河面上又是房子，又是汽車，還有鏟雪機，難道不會把冰層壓垮？漁戶馬利歐樂迪克回答説，你就放心吧，這河面上的冰層不是天然的，是人造的。我們要連續多次從河裏抽水澆在已有的冰層上，讓它逐漸加厚，保證有足夠的承重力。關於釣魚時機的掌握問題，他介紹説，釣季初期，尚未産子的魚咬鉤較少，但釣上來的都很肥美，尤其布拉蒙魚魚子，堪稱美味佳肴。而等到魚兒們遊至湍流處産子後再返回貝哈德鎮時，它們已腹中空空，饑餓難耐了，所以極易釣取。

    我聽後突生感觸。這些“産婦”們，從大河入海口處逆流而上，千辛萬苦地“長征”至此，本想在産卵之後休息數日，進補一番，哪會想到人類竟遽下毒手，用豬肝包藏利鉤誘捕它們。魁北克是法語區。不知哪位騷人雅士曾將“挑逗”一詞用在釣魚身上，把釣魚叫做“逗魚”。這裡的漁戶們亦沿用這個詞兒，在廣告中請大家來“逗逗河道小魚”。對於這些細皮嫩肉的小生靈，如果你釣得後放歸，用“逗弄”這個字眼，勉強還説得過去。現在，你這個“逗弄”，實際上是把人家“抖弄”到油鍋裏去呀！

    布拉蒙魚的學名是“大西洋布拉蒙魚”（Poulamonatlantique），魁北克人把它叫做“河道小魚”（petitspoissons des chenaux）。布拉蒙魚也有大的，個頭超過鯉魚，但這種魚無鱗，鰭薄軟，尾纖細，不會給人留下“龐然”之感。至於個頭小的，模樣就更加秀氣了。布拉蒙魚生活在聖勞倫斯河口的鹹水中，每逢冬季就洄遊到淡水中交尾産卵。為了香火的延續，它們年復一年地逆水而上，不辭長途跋涉之苦，行程往往數百公里，只為尋求一片凈水。

    這片凈水，就是今天的聖安娜河。這條河是浩浩蕩蕩的聖勞倫斯河的一條小支流。它以其清澈而富含氧氣的流水磁石般地將小魚們吸引了過來。過去，小魚們以聖莫裏斯河為産子的“冬宮”。但現在，據説是出於污染的原因，它們不再光顧聖莫裏斯，只對聖安娜河情有獨鍾。聖安娜河流經的這個貝哈德小鎮，則是冰上垂釣布拉蒙魚的唯一去處，當地人稱為“河道小魚的世界之都”，真是鎮小氣派大。

    對布拉蒙魚來説，聖安娜河為什麼獨具魅力？樂迪克説，這裡水清，沙底，是它們理想的産房。更重要的是，貝哈德上游兩公里處，有一段湍流，湍流實際上是一部天然的給河水輸氧的機器。而且聖安娜河冰下有冰，這種冰下之冰是極細的顆粒，抱成一團，在水中呈棉絮狀，飄飄蕩蕩。樂迪克將燈桿探入水中，讓我們觀賞這種成團的粒冰，確實漂亮。這種粒冰法文叫做“frasil”，我想，中文可譯為“冰絮”吧。

    為了子孫不被別的魚類或自己的族類吞噬，布拉蒙魚就把卵産在冰絮中。人類用棉絮裹孩兒，魚用冰絮護孩兒。布拉蒙的孩兒是和冰密不可分的。如此説來，若要給布拉蒙小魚們起個中國名字的話，倒不是件傷腦筋的事，“冰生”就很現成嘛。現在的布拉蒙魚之名其實是印第安人給起的，每年的釣季則在耶誕節至來年的２月１５日之間。由於釣季始於聖誕，所以它也叫“聖誕魚”。到２月中旬，布拉蒙魚開始打道回府，因此２月１５號之後就幾無可釣。

    從現有文字記錄看，人類捕釣布拉蒙魚已有四五百年的歷史了。而在聖安娜河釣布拉蒙魚則始於１９３８年。當時還沒有電冰箱，人們冬季從河上採冰，儲存備用。有一位採冰人掘冰時發現了布拉蒙魚在冰下游動，從此這項活動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據加生物學家調查，每年洄遊至聖安娜河的布拉蒙魚約９億條，而每年被釣取的條數，則在４００萬至８００萬條之間浮動。換言之，捕獲量不到魚群數量的百分之一，這是一個很大的保險系數。

    中國網2002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