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究竟怎樣發展，中國正經歷什麼樣的變化，我原來並不清楚。前不久，乘坐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飛機從北京飛往莫斯科，才有一些了解。飛機上的乘客大部分是中國人，也零星有幾個俄羅斯人。機艙的電視穿插播放著中國當代的肥皂劇和早期革命戰爭題材的影片。當飛機馬上就要抵達莫斯科的時候，電視開始播放展示美國海軍航空母艦風采的歷史紀錄片。這時候，我從耳機裏聽到“為自由而戰”和“美國精神”之類的的解説詞，其間穿插著航母戰鬥機的槍聲。我環視四週，想看看中國和俄羅斯乘客的反映如何，結果發現大部分人都閉上眼睛，摘掉耳機，開始閉目養神。

    十多年前，東歐劇變，蘇聯解體，整個東歐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傾覆。有人説，中國吸取了前人的經驗和教訓，正在成功和平穩地從中央集權型的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變，整個國家和社會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親眼看看中國和俄羅斯的現狀，看看不同國家的社會轉型的結果究竟有多大差異。俄羅斯在葉利欽的統治下變得一團糟，經濟居於崩潰的邊緣，大規模的政府官員腐敗和與日俱增的犯罪率使人民苦不堪言。

    中國人懂得“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很善於從別人的經歷中學習。戈巴契夫推行“新思維”政策所導致的蘇共的失敗是中國的政治改革者不可多得的歷史教材，也使中國懂得，在改變封閉落後狀態，全面復興經濟，引領人民走向富裕生活的改革進程中，時刻都不能放鬆共産黨的領導，時刻都不能忽視黨在國家和社會生活中的領導地位。

    在大規模海外投資的推動下，中國將其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經濟改革和人民生活的改善上。目前看來，中國共産黨作為中國唯一的大黨居於領導地位，是適應中國的傳統和現階段以穩定為基本保障的中國國情的。中國民眾並不像西方媒體所宣傳的那樣，在中共的統治下受到壓制。我所見到的所有人都享受著自己安定、快樂、殷實的生活，他們更樂於接受現狀，而反對匆忙地推行西方式的民主。在絕大部分中國人看來，西方的民主制度不適應中國，強行引入必將導致國家和社會一發不可收拾的混亂局面。

    我的很多商人和外交官朋友都給我講了下面這個故事。最近，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在接受採訪時説：“如果中國實行西方世界的議會民主制度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整個國家陷入一片大亂，人民的生活水準就會下降，這是所有中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俄羅斯大部分居民都屬於城市人口，受教育水準相對較高，加之其豐富的自然資源和與歐洲接壤的優越地理環境，使得中國在這些方面比較起來略顯不足。中國人口眾多；大部分人又都居住在農村，文化程度不高；每人平均自然資源有限。誠然，沒人能夠否定中國在經濟建設方面所取得的令世界矚目的輝煌成就，但是在繁榮的外表下面，也有亟待解決的問題威脅著中國的發展。例如，很多銀行正被死帳、壞帳問題所困擾，豐富的自然資源由於不合理利用正在遭受嚴重破壞，老牌兒大型國有企業資不抵債，工人下崗現象相當普遍，政府官員腐敗滋生蔓延。這些小問題加在一起就會形成嚴峻的社會問題，給中國的繁榮發展和穩定蒙上一層陰影。問題的關鍵在於中國是否能在這場史無前例的“試驗”中切切實實地鞏固共産黨的領導，鞏固中央調控與市場經濟並重的新型經濟體制，以蘇聯的經驗教訓為戒，在推進有中國特色的民主化進程中繼續保持整個國家來之不易的穩定局面。

    來到北京我驚奇地發現，這座城市至少在外表上並不是我腦海中所想像的共産主義城市的形象。用來裝飾北京近郊修葺一新的國際機場的是展示長城、故宮和中國傳統文化的巨幅壁畫，根本見不到意識形態宣傳的蹤影，更不用説“階級鬥爭”和“無産階級專政”之類的口號了。簡言之，這裡和其他國家的國際機場沒有什麼區別。我看到了“堅持黨的領導”之類的橫幅，但是我相信，中國人是用愛國主義熱情而不是用革命主義的激情來理解這句話的。寬鬆的發展環境正在使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享受愈發廣闊的選擇空間。現在，私營企業主也可以憑著自己的信仰申請加入中國共産黨。

    北京是一座融合了現代與傳統的城市。這裡既有購物商城、迪斯可舞廳、豪華酒店、國際銀行、麥當勞和星巴克，也有古代帝王的紫禁城、北海、頤和園。位於北京城中心的天安門廣場是世界最大的廣場之一。廣場一邊的天安門城樓上懸挂著毛澤東的畫像，與廣場中央的毛主席紀念堂遙相呼應，使整個廣場顯得既宏偉又莊嚴肅穆。

    前不久，北京成功地獲得了2008年奧運會的舉辦權，而今年7月1日又正好是中國共産黨成立80週年紀念日。歷史總是有這樣驚人的巧合。《中國日報》發表了各種各樣的文章慶祝中國在申奧競爭中取勝，中國抓住這樣的機會再次表明瞭自己的愛國主義熱情，我記得有一篇文章説到：“中國申奧成功表明瞭海峽兩岸人民齊心盼望祖國統一的美好願望。”

    我在北京逗留的時間正值7月1日前後，恰逢中華世紀壇正在舉辦慶祝中國共産黨成立80週年展覽。西方世界對共産主義的態度向來不友好，因此我接受的教育也許有失偏頗。因此，我也抽時間去了世紀壇，打算看看中國共産黨怎樣記錄自己80年的歷史。展覽室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其中有很多身著軍裝的士兵。人們的表情都很嚴肅，仿佛是身處非常重要的場合，要接受十分重要的教育。我在展覽室的大門口被人攔住，被告之本次展覽不向個人售票。我告訴管理員我對歷史非常感興趣，非常想了解中國和中國共産黨，完全是懷著善意的態度學習歷史。一位負責人接待了我。起初他似乎有些懷疑我來參觀的動機，很驚訝為什麼一個外國人會對這種正統式教育的展覽感興趣，但是聽了我的解釋之後，他派一位講解員和一位攝影師陪我參觀了整個展覽。講解員生動的語言和細緻的描述仿佛把我帶回了當年的中國；每當我用手指著某件圖片或展品的時候，攝影師都不失時機地按下快門，給我留影紀念。

    在展覽中，我了解到毛澤東出身農民家庭，他憑藉著遠見卓識和政治家的風範領導中國獲得了解放，在1949年創建了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然而毛澤東倡導的大躍進使中國經濟在剛剛起步的年月裏經歷了重大挫折。

    展覽的重點是鄧小平領導中國人民在80年代和90年代進行的經濟改革和由此帶動的中國內外貿易的繁榮和科學技術的巨大進步。參觀結束後我想，中國沒有因襲西方式的政黨制度也並沒有像我們原本想像的那樣令人沮喪，恰恰相反，中國經濟的進步與繁榮證明了中國體制的可行性與合理性。在政治生活領域鞏固一個大黨的領導地位使中國得以集中精力搞經濟建設，有利於國家的穩定和安寧。

    政治權威的可信性和市場經濟的健康與高效使眾多投資者把中國定為首選目標。在中國，沒有大大小小的社會團體和組織天天給政府製造麻煩，也沒有紛繁複雜的競選把整個民主制度搞成一團亂麻，讓人捉摸不定。

    《紐約時報》 2001年9月10日